玄離從地上爬起來,他感覺到腦后的傷口又崩開了,血順著脖子淌下,他感到頸后一陣涼意。
就在前方,龍將正把刀從玄離的最后一個戰友的身體里抽出來,血汩汩地流著。那人倒在地上,濺起一大片血花。龍將的臉被噴濺出的血液染紅,可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連嗜血的快意都消失了,眼神平靜到死寂,仿佛一臺無情的殺戮機器。
龍將也看見了玄離,踢開腳邊的尸體,提著刀向玄離走去。玄離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習慣了,他是五千多人中唯一還活著的。
玄離朝龍將沖去,他們之間的距離并不長,玄離很快便到了龍將面前。
龍將橫劈一刀,玄離一矮身躲了過去。罡風從他頭頂掠過,只捎走了他幾根頭發。而玄離身后的小山丘就沒那么幸運了,直接被攔腰截斷,伴隨著巨大的聲響倒在煙霧之中。
玄離足下用力,狠狠地撞在龍將身上,并用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扼住龍將的脖頸,向下一按。
碎石飛濺,地面被砸出一個圓形凹坑,以玄離和龍將為中心,一級一級向外抬升、擴散,蔓延足有百丈。
龍將受傷了,可他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玄離沒有停手,很有節湊地毆打龍將的臉。每出一拳,他們便會下陷數丈。玄離如瘋了一般,癲狂地捶打著龍將,而他們也越陷越深。
終于,玄離怒吼著打出最后一拳。龍將甚至來不及捕捉這一拳的軌跡,只覺得一股劇痛自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臉上終于有了表情———痛苦。他的每一寸皮膚,每一根經絡都在這強大的力量下化為齏粉。這一拳在地下炸開,四周的巖石瞬間氣化,形成一個直徑數百丈的球形空間,球壁在這巨大的壓力下成為絕對光滑的狀態。光線從洞口涌出,將黃昏照得亮如白晝。一道光柱沖天而起,其亮度之高,在這“白晝”中也有如黑暗中的一輪太陽。光柱周圍的地表開始熔巖化,并以極快的速度向外蔓延。
過了幾刻,光柱黯淡下來,很快消失不見。
玄離已經回到地表,站在一塊在這災難中幸存的地面上———他還是站著的,不過這一拳消耗了他大半的體力,渾身的肌肉都在抽痛,身上布滿了一塊又一塊的燒傷。血液剛流出就被高溫蒸發,以至于傷口分外猙獰。他咬咬牙,一把扯下已經與身體粘在一起的殘破盔甲。劇烈的痛楚幾乎使他暈厥。鮮血溢了出來,披頭散發,宛若一個從地獄爬出的魔鬼。
玄離沒有放松警惕,龍將不過是萬千神將中較強的一個,接下來要面對的敵人,可不是這種檔次的。
他等了許久,卻什么都沒有發生。
直到天邊出現一個“人影”,空氣中頓時充滿了可怕的壓力。
“玄離。”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沒有感情色彩,用最平靜的語氣陳述著最令人絕望的事,“你不是我的對手。”
“別廢話,快點下來跟老子打一場!”玄離的語氣十分兇狠。
人影沒有回答,可玄離感到空氣中的壓力突然增強了幾分,他死死地頂著,額頭沁出豆大的汗珠,雙腿深深陷進地里。
人影開口道:“玄離,不只是你,這諸天萬界,也沒有人是我的對手。我與世界相因相生,世界是我,我是世界。而你們不過是這個世界———也就是我生命中的副產物罷了。”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也就是,就算你能動,法則也不會允許你攻擊我,懂嗎?我為萬物寫好了命運,這已是無上的恩賜,你又為何要反抗呢?”
玄離咧嘴笑了,笑得十分猖狂———或用癲狂更合適。他沒有回答人影的問題,而是反問:“那么,你的命運,又是誰寫的呢?”
一片死寂。
人影說話了,可聲音不在那么平靜,而變成了極致的冷:“問得好。沒有人生于我之前,我與這個天地同源,生于空源于空。我的出生是這個世界的開始,我生命的終結便是這個世界的末日。我為萬物的主宰,我,便是最初!”話音剛落,玄離便感覺到壓力的暴增,像是把五岳都壓在了他的肩上一般,他死死地用手撐著地面,七巧開始流血,可他依舊在笑,那么猖狂,那么癲狂,那么瘋狂。他抬起頭,看著人影,用盡最后的力量高高躍起,高喊著:“我———不———認———輸———!”
他以無與倫比的速度沖向那個諸天最高意志,大地在他腳下崩碎,夕陽將他的身影投射在云層之上,凝固于千萬年后的傳說中。
一陣耀眼的金光,一道完美的直線,一次曠古絕倫的最后進擊。
【1.2】
雪下了有一陣了,整個小鎮都浸在銀白色里,像是國畫里的留白。江浩一很是詫異,這個時節本是不應該下雪的,沒想到今年來得這么早。正巧他也無事可做,便趴在柜臺上看起雪來。
看的正入神呢,突然出現一只粗糙的大手在江浩一面前晃悠,江浩一這才回過神來,看著面前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認出是王二,隔壁鎮上的一個獵戶。不愛說話,但人緣好。每次打完獵后有人找他要點野味,他總是沉默著遞過去。他這種性格自然是要吃虧的,有一會竟叫人騙去兩只狐貍———狐貍可是好東西禮。還是王二他老娘在那戶人家門口坐著哭了一天才把狐貍討回來,還敲走幾十錢。
江浩一提起筆,笑呵呵地沖王二道:“吃飯還是住店?”王二吱唔了一會,才說:“吃飯吧,隨便弄點就好了。”江浩一轉頭對一個小廝吩咐了幾句,叫他拿點酒菜上來。
江浩一正記賬的當,王二開口了:“掌柜的,我想請你幫個忙……”江浩一沒抬頭,問:“什么事?先說好,這飯錢可不能賒。”王二急了,忙說:“不不不,我不是要賴您飯錢,我是想問一下,您最近有沒有時間啊,我娘生了點小病,想請您過去看看。”
別看江浩一年紀小,他可是附近這幾個鎮上有名的大夫,誰家有個跌打損傷小病小難的,找他準沒錯。
似乎怕江浩一不同意,王二又從包袱里抽出一張狐貍皮,道:“您放心,絕對不會讓您白干的,這可是上好的皮草,至少值兩貫錢!”
聽著一個比自己大了十幾二十歲的壯漢一直用敬語,江浩一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出來。王二又急了,道:“掌柜的,您別笑啊,您要是嫌少了,我再回去拿點,我娘這病……”
江浩一揮手打斷了他,說:“行行行,我去看看,你可別再說了。”王二大喜過望,忙道:“哎!那可謝謝您了!”雖然王二這么激動讓江浩一感到奇怪,但也只當它是愛母心切。
記完帳后,江浩一又回房取了點東西,又叫來一個小廝看店,對他交代了幾句,便和王二一起出了門。
寒風灌進江浩一的領口,他緊了緊袍子,問道:“王大哥,大娘她在這兒還是府上?”王二:“在家里呢,我娘她身體不好,沒敢讓她出來。”“這樣啊,那得趕快了,有個把時辰的腳程呢。”江浩一盯著雪中的夕陽出神,點了點頭,喃喃自語,“這年頭的夜路,可不好走。”
他們沒有注意到,如血的云層突然變暗了一點,像是誰在太陽前隔了一塊透明的黑色輕紗,又或者———是一塊足以遮蔽云層的,巨大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