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離躺在地上,諸天最高意志站在他身旁。玄離的眼睛緊閉著,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他還活著。他身上無數(shù)的傷痕和一片狼藉的大地?zé)o不暗示著這里曾發(fā)生過一場大戰(zhàn)。
玄離略微睜開眼睛,他試圖看清這個主宰著萬物命運的神的臉和其一切細節(jié)。但他們之間就像隔著一層霧似的,朦朦朧朧,虛幻而飄渺。
神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道:“沒用的,我本非人,是天地氣運的化身,是法則,是這個世界的投影。我們之間的鴻溝,不是你這種修為能夠跨逾越的?!毙x苦笑一聲,問:“我們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神只回了四個字:“云泥之別。”
玄離聽了,很平靜地說:“我明白了,我不是你的對手,我是真的輸了。”“但是,”他提高了音量,聲音卻依舊平靜,“我不服,不服這天命,不服這教化,不服這結(jié)局?!?p> 神依舊沒有出聲,似乎在等待下文。
玄離接著說:“你說這是天命,是早已注定好的結(jié)局,說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晌也贿@么認為,我認為我所做的是有意義的。第一個東方站了出來,第二個我站了出來。我死后,可能有那么幾千年,幾萬年,人們因為恐懼,順從著你所謂的天命,可終歸會有人站出來。然后是第四個,第五個……天命不破,戰(zhàn)斗不止。這個過程可能持續(xù)幾千萬年,幾萬萬年甚至到世界的盡頭。那么,請你看著我:你能保證自己一直贏下去嗎?不能,你也知道。直到你被打敗的那一刻,你才會明白:我干了些什么蠢事!我相信那一天終會到來,我期待著那一天?!?p> 神沉默著,而玄離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事的樣子,說:“對了,東方就是……十幾年前吧,被你們逼死的一個小姑娘,她那時才十七歲啊,真可惜。嗯……她跟我是一類人?!?p> 見神還是沒有動靜,玄離咧嘴笑了,血從他嘴角流了出來,染紅了他半邊臉,像天邊的晚霞。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他說,“東方的故事?!?p> 【2.2】
東方今天很是高興,因為父親從前線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名據(jù)說能醫(yī)好母親的病的一個大夫。東正,也就是東方的父親,稱其為勞什子“杏林圣手”。
東方慢慢地挪到門廊后面,聽了聽動靜,又慢慢地把頭探了出去:首先看到的是東正正在畢恭畢敬的給對方沏茶———一個白胡子老大爺,胡子比東方的頭發(fā)還長,亮晶晶的,一副仙氣飄飄的樣子,頗具高人風(fēng)范。他們正在談?wù)撌裁礀|方聽不清,東方只聽見白胡子老頭說了一句話———
“離兒,過來拜見東將軍。”
東方這才注意到老人身后還站著一個黑衣少年,他穿的是那么黑,以至于東方都沒看見他。少年聽了召喚,從角落里走了出來,陽光終于照在他的身上,東方也得以一窺少年的容貌———皮膚白皙,很清秀的樣子,還有一雙偏女性化的丹鳳眼,詭異的俊俏。少年的眼睛,給東方一種自然而然的親切感。
少年抱拳,微微躬身,道:“晚輩玄離,拜見東將軍?!睕]有卑謙,沒有輕狂,是一種深邃的平靜,仿佛是在歷經(jīng)人世滄桑后對其厚重思想的體現(xiàn)。像一口古井,讓人看不透深淺。
東方看癡了。
一聲響亮的咳嗽響起,把東方拉回了現(xiàn)實。東正正緊張地偷瞄著東方的位置,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白胡子老頭雖然看著是在與東正交談,但臉上明顯憋著笑意,肯定一早就發(fā)現(xiàn)了。而玄離呢,則又隱回了那個黑暗的角落。
東方見狀,也不再藏,大大方方地走出來,笑嘻嘻地對白胡子老頭問好:“老爺爺好,我叫東方,是這個老頭子的女兒。”東方不顧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的東正,繼續(xù)說:“老爺爺,您怎么稱呼?”白胡子笑得更高興了,說:“好丫頭,你叫我白爺爺就好了?!?p> 東方乖巧地叫了一聲,撇了一眼旁邊的玄離———他正專心致志的看著門外的世界?!坝惺裁春每吹摹!睎|方想,“真不知道他在傲什么?!睎|方認為應(yīng)該教訓(xùn)教訓(xùn)玄離———不太過分就好。
兩個老頭又熱切地聊起來。東方呢,則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踱到玄離身旁。一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玄離正盯著她看,她忽然覺得臉上一陣燥熱?!翱词裁纯?!”東方呵斥道,但明顯中氣不足。
“你好看?!毙x答道。
東方懵了,事情似乎在往她不可掌控的地方發(fā)展著。她的臉更紅了,四肢僵硬,腦袋一片空白,語言系統(tǒng)也卡了殼,半天吱吱唔唔說不出話,可心理活動卻十分頻繁:“什么意思?他夸我?為什么?他喜歡我?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可我們才剛見面?。≡趺崔k怎么辦怎么辦?!……如果他等會跟我表白呢?我要不要接受?。俊?,他長得也蠻好的,那眼睛,嘖嘖……不行,東方,你要冷靜!冷靜!冷靜!什么大場面沒見過?不管怎么樣,先觀望觀望?!?p> 她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我……”
“你很干凈,”玄離打斷了她的話,眼中閃爍著光芒,說,“我的意思是:你跟其他人不一樣。我行走塵世,遇見過太多的陰暗與污濁,看透了無數(shù)的人心與疑惑。而你不一樣,我第一眼看見你就知道:你的心一定是透亮的,就像清晨晶瑩的露珠,沒有一絲雜質(zhì)。這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心。”
玄離的話仿佛是一盆冷水傾盆而下,東方冷靜下來,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為自己剛從所想感到羞愧,背后有冷汗沁出。但不知為何,她心中竟略微失落。
她平復(fù)一下情緒,將雜念拋出,問玄離:“你能看見人心?”
她以為玄離會做出肯定的回答,出乎意料的是,玄離竟然搖了搖頭,道:“不能。這不是用雙眼看的,這是一種感覺。這種感覺不是用語言可以描述的。當(dāng)你見過的人、事、物多到一種程度時,你自熱而然地就會擁有這種感覺?!?p> 東方啞然失笑,說:“裝什么老成,這話說得跟你活了幾百年似的,你看著……”說到這,東方突然停了下來。
她察覺到了某種可能。
想到這,東方的寒毛根根立起,只覺得有一股陰風(fēng)順著脊梁骨爬上,看著玄離那張俊俏的臉,她顫顫悠悠地問:“你、你不會、真、真、真活了幾百年吧……”
玄離露出了一個詭異笑容,往前走了一步,他與東方的鼻尖幾乎要貼在一起,盯著東方的眼睛,道:“你說呢?”
東方后退了幾步,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說:“…你別開玩笑了…”這么漂亮的男孩子怎么可能是個老頭呢?
玄離的表情又恢復(fù)了平靜,迅速進入寵辱不驚模式:“當(dāng)然沒有,但我是這么覺得的,像活了幾百年似的———我的感覺從未出錯。用眼睛來比喻的話———在下這雙眼睛,明察秋毫,予若觀火。”
東方沉默著,她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它就在那里,卻不可捉摸。
良久,玄離突然抱拳,道:“在下玄離?!?p> 東方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微笑,抱拳:“在下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