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巒和寶貝跟在兩名家丁的身后離了李家。

　　家丁扛著一個扛鎬，一個扛鋤，倆人手里都提著燈籠，幾個人誰也不說話，只悄沒聲息地走路。

　　“你們等等我，我去去就來。”才出了白頭鎮，路邊有一大片樹林子，阿巒停住了腳步。

　　兩名家丁回頭看了一眼，頓時心下了然，以為阿巒是要進樹林子里方便，其中一人將手里的燈籠遞給她：“法師您拿著吧，這林子里樹木密的很，您得留神腳底下。”

　　阿巒道了謝，把手里的兩只瓷壇交到了寶貝手中，她提著燈籠進了樹林。

　　燈籠里透出的光線并不明亮，只堪堪能照亮腳下的路，眾人就看著那一團光亮越走越遠，被樹木遮擋著若隱若現。

　　“咳咳！”寶貝咳嗽了一聲，嚇得直眉瞪眼瞅著樹林子的兩名家丁忙不迭轉過身子，瞅見寶貝手里提著的東西，倆人又往邊上挪了挪。

　　夜風習習，燈籠搖曳，兩名家丁緊挨在一起站在道邊，兩雙眼睛不住的四下亂瞧，只覺周遭無邊的黑暗里藏了無數的鬼怪……

　　“久等了。”兩刻過后，阿巒提著燈籠從樹林里走了出來，腳步輕松：“還有多遠啊？”

　　“還有不到一里路。”兩名家丁看見她如同剛看見了救星，忙不迭地應道。

　　寶貝與阿巒對視一眼，阿巒眨了眨眼，寶貝沒有言語。

　　“法師，這事兒為何非要趕在晚上？”家丁沒話找話，只為給自己壯膽：“也就是我們哥倆兒，換了旁人他未必敢來。”

　　阿巒輕聲道：“夜長夢多，晚了又要生出是非來。”

　　“也是。”家丁一點頭：“李家都鬧騰兩年了……擱誰家也“”受不了。”

　　“別說了！”另一家丁用手肘碰了說話的那個：“老夫人說了，以后誰再提這事兒，就拔了舌頭打死呢！”

　　“不說了，不說了。”倆人閉了嘴，腳下走得更快，沒走一會兒家丁們便停了下來：“這是小公子的陰宅。”

　　一座小小土丘孤零零的立在地里，用青磚圍起了一圈，若不是李家的家丁引路，這里還真不好找。

　　因為早夭，寶兒并未被葬入李家的祖墳。也因為早夭，他的墳前連塊寫著名姓的碑都不能立。

　　阿巒指使著家丁將那土堆刨了個坑出來，她把一只瓷壇放進坑里：“填土吧。”

　　如法炮制，寶兒娘的骸骨壇子也被埋進了她在李家祖墳中的墳塋里。

　　阿巒合十立在寶兒寶兒娘的墳前誦了一部地藏經給她。

　　“這一世縱有萬般好壞也該了了。”摸出袖中的帶子，阿巒解了上面的結，隨手丟在地上：“別記恨，別留戀，你走吧。”

　　一陣刺骨的寒風卷起那根布帶在地上打了旋兒，虛空里傳來寶兒娘的聲音：“大恩大德今生無以為報，來生定結草銜環……”

　　“好好地走吧。”阿巒一揚手，看著地上的布帶被風刮得沒了蹤影。

　　“你們也回去復命吧。”出了李家祖墳，阿巒對跟來的李家家丁說道。

　　“二位法師不回去了？”家丁們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開口問道。

　　阿巒一搖頭：“出來的時候就跟李老夫人說了，這樁事已經了了。”

　　“那……二位法師能否告知今后落腳的地方呢？”

　　“問這么多做什么？！”寶貝一瞪眼，小白臉立時帶了煞氣：“信不過我們？！”

　　“不敢，不敢！”兩名家丁作揖行禮，轉身快步離去。

　　直看著那兩人走得沒了影兒，寶貝才看向阿巒：“你把鬼崽子弄哪兒去了？”

　　“送回李家了。”阿巒橫了寶貝一眼，抬頭望天辨別了方向，提步往北走去：“寶兒娘在人間為患兩年，這一回想必是要先墮地獄了。”

　　“這一世她是沒有子嗣祭奠超度的，而李家的那個病秧子又指不上，我看寶兒那孩子心眼兒不壞，知道護著姨娘肚子里的孩兒，索性就讓他去給姨娘當兒子了。”

　　“鬼崽子沒喝孟婆湯，這一世的事情都記得！”寶貝緊走幾步攔在了阿巒面前：“他以后要是胡說八道，咱們怕是要有麻煩。”

　　“不喝孟婆湯投胎的也有，只不過這些鬼轉世為人后大多都是個啞巴。”阿巒輕聲道：“我和他商量過了，寶兒自己愿意的。他說會給姨娘好好當兒子，等長大了就能超度這一世的娘親了。”

　　“也好。”寶貝吁了口氣，嘴里呵出一股白煙：“難怪那女人走的時候要謝你……”

　　“不對！”話說了一半寶兒變了臉色，他要笑不笑地瞅著阿巒說道：“我可是瞧了李家那病秧子的面相的。”

　　“怎么？”阿巒擰眉細想寶兒爹的樣貌，卻只想起對方陰惻惻披頭撒發的模樣。

　　“病秧子命中無子，只有一女。”寶貝咧嘴笑道：“那小子再出生可就成了個蹲著撒尿的了！”

　　“哎呦！”阿巒怔住，一時倒是忘了呵斥寶貝的言辭粗鄙：“啞巴丫頭……”

　　想起寶兒抓著柳條打秋千的活潑性子，阿巒苦笑道：“這猴丫頭長大了可如何能嫁出去？”

　　“這就是命！”寶貝笑得幸災樂禍：“反正他也不會說話，咱也不怕他開口罵人。”

　　“嗯。”阿巒搓搓手，心里覺著有點對不住寶兒。

　　“可鬼崽子長大了是能寫字的。”寶貝越想越可樂，幾乎要回去在李家周圍住下來等著看寶兒的熱鬧：“他還是能把這一世的事兒說出去。”

　　“就他家那點破事是三言兩語能寫的完的么？”阿巒一揮手，認為寶貝說的這些完全是扯淡：“他得沒日沒夜的寫多少字才能講清楚？就算講清楚了也未必有人信。”

　　“沒日沒夜的寫字，那得寫成書了。”寶貝接口道：“寫成書，賣了換銀子，鬼崽子沒準兒還能指著這個混飯吃呢！”

　　“如此一想，他還得好好謝謝咱們！”

　　阿巒撇嘴：“上輩子得做多少缺德事兒，這輩子才要指著寫書混飯吃？”

　　“哈哈！”寶貝仰頭笑道：“不管鬼崽子了，說說，下一步你是如何打算的？”

　　“接著往北走。”阿巒目視遠方低聲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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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頭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