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未止所料,蕭昭容果然又病倒了,不過她命好,孩子沒事。
未止貼心地又讓人送去一批禮物,以表慰問之心。
蕭昭容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了,這回還有心思回禮。
未止什么都不缺,便把蕭昭容送來的東西全都轉送給了姜伊湄,權當為她添嫁妝,物盡其用。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
景王往年朝拜完至多逗留兩天便離京了,今年為了能多見未止幾面,才決定十五之后再走。
傍晚,未止帶著姜伊湄一同去了景王府。
到了景王府門口,未止看到了本來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顧辰非。
又是顧辰非。
“五殿下?”未止又看了眼牌匾,確定是景王府沒錯,“您怎么在這兒?”
這個時候,顧辰非應該在云明殿參加上元宮宴。
顧辰非有些委屈道:“辰非告訴過先生的,諸位娘娘不喜辰非,辰非也不愿惹人嫌。”
未止挑眉,她問的是這個嗎?
顧辰非怎么樣跟她沒關系,但他到景王府就很有關系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她家。
顧辰非又道:“是景王妃娘娘許我來的。”
未止不信,打死都不信。
顧辰非看著就不像好人,她娘親能引狼入室?
“不能吧,五殿下是不是弄錯了?”未止笑問:“不如臣先進府問問母妃的意思,再請五殿下入府?”
顧辰非志在必得道:“好。”
未止輕哼,帶人進了府門,很快就見到了景王妃。
“寵兒回來了,”景王妃很是歡喜道,“嗯?這位是?”
未止道:“這是伊湄。”
姜伊湄行禮道:“王妃娘娘金安。”
景王妃了然,“你就是伊湄?果然如昭若所言生得標致,在景王府不必這么多禮數,隨心即可。”
姜伊湄道:“是。”
景王府自然不是不講規矩,只是對自己人格外寬容罷了。
未止知道,景王妃是因為她才會給姜伊湄面子。
她自幼玩伴不多,同齡女孩幾乎沒有,好不容易有個姜伊湄還算能跟她說得上話,且以后長留長安,景王妃心中欣喜可想而知。
“對了,寵兒,”景王妃又道,“之前五殿下來信說要到咱們府上過上元節,用晚膳,他母親與我有些故交,我便同意了,等會應該也到了。”
未止頓時臉色一僵。
姜伊湄低低笑了起來。
景王妃問道:“你們怎么了?”
姜伊湄笑道:“娘娘有所不知,方才咱們在景王府門口遇到五殿下了,五殿下說王妃娘娘請他赴宴,世子一口咬定娘娘不會……”
景王妃也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未止面色微紅,嘟噥道:“母妃,你……現在怎么辦!”
景王妃笑得肚子疼,“伊湄啊,你去把五皇子請進來吧。”
姜伊湄拒絕道:“我可不,人家五殿下又不認識我,世子可是說了,要過問王妃娘娘的意思后再請五殿下入府,誰答應的誰去!”
未止眼巴巴地看向景王妃。
景王妃笑得更厲害了,“哈哈……寵兒,還不去請五殿下?”
未止撇撇嘴,認命地出去了。
身后傳來陣陣幸災樂禍的笑聲,未止只覺腳下愈發沉重。
顧辰非果然還在景王府門口等著,看到她出來,笑意盈盈問道:“先生,辰非可以進去了嗎?”
未止道:“進來唄。”
顧辰非笑意更深,湊近未止,看似無害地問道:“怎么先生看上去不高興呢?是不想看到辰非嗎?”
未止把顧辰非推遠了點,面無表情道:“殿下想多了。”
景王妃見到顧辰非之前,已經收了笑容,得體問好:“五殿下金安。”
顧辰非還禮道:“王妃娘娘金安。”
景王妃笑道:“時辰還早,五殿下若是不介意,便和小女一同逛逛景王府吧。本妃和王爺雖不長住此地,但景王府陳設風景亦別具一格。”
未止控訴地瞥了景王妃一眼。
景王妃假裝沒看見。
顧辰非笑道:“榮幸之至。”
景王妃又道:“世子妃在忙,未止,你帶五殿下和伊湄去吧。”
未止抗拒道:“母妃,女兒對景王府也不是很熟……”
才怪。
不熟是不可能的,她單純不想帶顧辰非走一趟而已。
景王妃不為所動,“既然如此,你更該好好熟悉熟悉自己家。”
未止只得無奈道:“是。”
顧辰非笑道:“那就麻煩先生引路了。”
未止不情不愿往東面花園走去。
顧辰非和姜伊湄跟在后面。
景王府自開國始便建在烏衣巷最好的地段,為彰顯景王之尊,即便此處長年無人,裝潢亦堪比大辰云宮之中較為繁華的宮殿。
“聽聞景王府有一處梨花樹,此時應當盛放了吧?”未止沉默,顧辰非卻一定要挑起話題。
“殿下知道得真多……”未止幽幽道:“不過恐怕要讓殿下失望了,昨日臣下令將景王府的梨花樹全部砍了。”
顧辰非笑容微斂,“這是為何?”
“梨通離,我蘇家人丁稀少,再難受住分離之苦了,”未止溫聲道,“五殿下見諒。”
明日景王一家就要離京了,這段時間他們和未止見面的次數本就不多,離京意味著,未止連這樣費心思出宮都沒法見到親人了。
那片梨花樹珍貴,盛開時也美。
忽如一片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可未止實在喜歡不起來。
未止命人將梨花樹移栽到她在長安的一處別莊內,眼不見心為靜。
她知道,她在害怕。
這是最要不得的。
大昌的昭世子,未來的帝師,一定要冷漠一定要冷靜。
但她做不到不害怕。
原本她以為她這一輩是蘇家最幸運的一輩,兄妹四人,即便幼時生長有些坎坷,但都平安長大了。
直到蘇未至夫婦雙雙離世,連帶一對未出世的孩子一起。
蘇未至剛走的那幾日,噩耗傳來之后,她夜夜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未止原以為顧辰非多少會有些不自在,但顧辰非卻欣然道:“能與先生同觀景王府,即便沒有梨花,辰非也心滿意足了。”
未止不懷好意地看向顧辰非,“五殿下怎么會喜歡梨花?”
顧辰非對視上未止帶著些許惡意的眸光,傾然一笑,“梨花潔白如雪,冰清玉潔,在這紙醉金迷的長安,純白是最稀少的。”
姜伊湄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兒,便主動道:“五殿下,世子,臣女有些乏了,先行告退了。”
顧辰非道:“姜小姐去吧。”
姜伊湄行禮后快步離開了。
未止道:“原來五殿下也不喜歡長安這地方。”
顧辰非微微搖頭,“辰非喜歡江南之地,維揚尤甚。”
未止突然想起方才景王妃說過的話,試探道:“聽聞令堂生前與臣的母妃有故交?”
景王妃是崇康帝義妹,丹夫人是崇康帝……算是外室吧。
算起來丹夫人和崇康帝兩情相悅時,嘉惠長公主已經是景王妃了。
同在維揚,認識似乎也不奇怪。
“我母親,是景王妃娘娘無意救下的樂伎,王妃娘娘心善,帶我母親回景王府救治,”顧辰非平靜道,“彼時,父皇下江南體察民情,路過時下榻景王府。”
未止只知道丹夫人是樂伎,卻不知道兩人的緣分竟還是她母妃造就的。
“我母親曾經也是維揚當地小官之女,后來遭賊人陷害,家道中落,男丁斬首,女眷沒入賤籍,母親便成了任人宰割的魚肉。”
“景王妃救下我母親后,得知事情的真相便命人徹查,還我母親母家清白,也處死了罪魁禍首,”顧辰非自嘲一笑,“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斯人已逝,再回不得。而我母親即便脫離賤籍,過去的事也無法完全抹去,她注定一輩子抬不起頭。”
未止靜靜地聽著。
顧辰非話語中并沒有太多悲傷和不甘,更多的是諷刺。
“你在怨恨嗎?”未止淡淡問道,“是在怨我父王沒有及時查明真相以致你和你母親受苦?”
“不,”顧辰非搖頭,“我不會怨恨景王,我查過了,那件事不怪景王,景王是為丹家洗清冤情的恩人。況且,如果不是出了這些事,我母親根本不會認識大昌尊貴的太子殿下,也不會生下大哥和我,雖然我大哥已經……”
未止記得皇長子不到七歲時便夭折了。
那個時候,顧辰非才出生不久。
皇長子直到死都沒有踏入長安一步。
顧辰非在丹夫人死后數年才被崇康帝想起來接回長安,是不是幸運,開不開心,高不高興,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這些未止都無法親身體會,比起顧辰非,她幸福太多。
不過,既然顧辰非更喜歡維揚,哪怕他可能過著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也討厭長安,討厭這個帶他走進榮華富貴的地方,已經說明問題了。
“抱歉,先生,”顧辰非不欲再說下去了,“這些本不該您知道的。”
未止問道:“你韜光養晦,是要給丹夫人抱不平嗎?”
顧辰非道:“或許吧。”
未止皺眉。
或許?
“無論是不是,”顧辰非開口解決了未止的疑惑,“華皇后此人,我容不得她。”
未止對這種不太可能的決心不好說什么。
華皇后固然討厭,但顧清云已經足以獨當一面了。
未止不認為顧辰非有資本斗得過顧清云。
這樣的顧辰非,要如何才能除了華皇后?
想到這,未止突然不想深聊下去了,“五殿下,景王府的青松雖不如梨花嬌美,但勝在四季常青,還有幾株紫竹挺拔秀美,殿下可有興趣?”
“好,”顧辰非干脆應道。
這年初春,未止在松樹林前問顧辰非:“殿下,你相信無論如何,人生都會有圓滿的余地嗎?”
顧辰非深深地望著未止,良久,輕輕道:“我相信。”

月華九卿
終于成功簽約了,開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