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押完畢,霍齊隨著人流走向校場。長安的校場極為開闊,黃土鋪就的地面被無數(shù)雙腳踏得堅實平整。四周旌旗招展,獵獵作響,一股鐵血雄渾之氣撲面而來,讓霍齊胸中的熱血不由自主地沸騰起來。
數(shù)百名通過初步戶籍查驗的新兵被集結(jié)在校場中央,按照各自登記的籍貫區(qū)域,稀稀拉拉地站著。前方高臺上,幾名身披鎧甲、氣勢威嚴的軍官正冷冷地注視著他們,其中一位,看肩上徽記,似乎是個校尉。
李袁齊不知何時湊到了霍齊身邊,壓低聲音道:“小子,看到?jīng)]?那位就是負責我們這批新兵的陳校尉,聽說以前是羽林軍出來的,手段厲害得很。待會兒查驗可得打起精神,別出了岔子。”
霍齊點了點頭,目光也投向那位陳校尉。此人年約四旬,面容黝黑,一道猙獰的刀疤從左眉劃過鼻梁,直到右頰,平添了幾分煞氣。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
“肅靜!”高臺上一名親衛(wèi)厲聲喝道,校場上的竊竊私語頓時安靜下來。
陳校尉上前一步,聲音洪亮如鐘:“爾等既愿投身軍旅,報效國家,當知軍中規(guī)矩森嚴,非比尋常百姓家!今日查驗,不合格者,自行離去,莫要在此濫竽充數(shù),浪費軍糧!”
他的目光掃過下方眾人,帶著一種審視獵物般的銳利。
“第一項,驗明體格!”陳校尉一揮手,“各隊隊率上前,組織查驗!”
很快,幾名什長、隊率模樣的軍士走上前來,將新兵們大致分成了十人一隊。霍齊和李袁齊恰好被分在了一起。
負責他們這一隊的隊率是個身材魁梧的壯漢,一臉絡(luò)腮胡,眼神卻頗為精明。他先是讓眾人脫去上衣,檢查有無隱疾或明顯殘缺。霍齊雖然身形偏瘦,但穿越而來后,這具身體底子尚可,經(jīng)過這些天的調(diào)養(yǎng),也還算勻稱,并無什么不妥。
“你,霍齊是吧?”那隊率走到霍齊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捏了捏他的胳膊,“看著瘦弱,倒還有幾分筋骨。平日里可曾做過什么力氣活?”
霍齊躬身道:“回稟隊正,家中貧寒,自幼也幫襯做些雜活,雖不敢說力大無窮,但尋常的擔負還是使得的。”他刻意說得謙遜,不敢過分張揚。
李袁齊在一旁小聲嘀咕:“就你這小身板,還擔負?別把扁擔壓折了就不錯了。”
隊率瞪了李袁齊一眼:“你這廝多嘴!下一個是你!”
接下來是測驗力氣。校場邊早已準備好了大小不一的石鎖。隊率指著其中一個約莫五十斤的石鎖道:“能舉起此鎖,繞場一周者,算合格!”
新兵們聞言,有的面露輕松,有的則暗自叫苦。李袁齊雖然嘴上不饒人,但力氣倒是不小,輕松舉起石鎖,大步流星地走了一圈,回來時還得意地瞥了霍齊一眼。
輪到霍齊時,他深吸一口氣。五十斤的重量對他這具十二三歲的身體而言,確實是不小的挑戰(zhàn)。他回憶著前世健身時學到的發(fā)力技巧,彎腰,沉肩,氣沉丹田,猛地一使勁。
石鎖離地了!
霍齊咬緊牙關(guān),雙臂青筋微微凸起。他能感覺到肌肉的酸脹,但心中的那股不服輸?shù)膭蓬^支撐著他。他調(diào)整著呼吸,一步一步,緩慢卻堅定地向前走。
李袁齊在一旁看得有些驚訝,他本以為霍齊連舉起石鎖都困難,沒想到他竟真的舉起來了,而且看樣子還能堅持。
“嘿,這小子,還真有兩下子!”李袁齊摸了摸下巴,眼神中多了幾分詫異。
繞場一周的路程并不算短,霍齊走到一半時,已是汗流浹背,雙臂開始微微顫抖。但他知道,這是他必須要過的第一關(guān)。他想起了母親擔憂的眼神,想起了自己對建功立業(yè)的渴望。
“喝!”他低喝一聲,又加快了幾分腳步。
終于,他走完了全程,將石鎖“咚”的一聲放回原處。他只覺得雙臂酸軟無力,幾乎抬不起來,胸口也劇烈地起伏著。
那隊率贊許地點了點頭:“不錯,有股韌勁!合格!”
霍齊心中一松,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接下來是簡單的隊列操演,主要是考察新兵的聽從指揮和反應能力。這對有過現(xiàn)代軍訓經(jīng)驗的霍齊來說,反而不成問題。他雖然身體素質(zhì)暫時跟不上,但領(lǐng)悟能力和紀律性卻遠超旁人,動作做得標準而迅速。
反倒是李袁齊,平日里散漫慣了,左右不分,口令反應慢了半拍,挨了隊率好幾下訓斥,引得周圍一陣哄笑。
“看什么看!”李袁齊梗著脖子,對那些嘲笑他的新兵低吼,“老子只是不習慣這些條條框框!”
霍齊在一旁看得好笑,卻也暗自提醒自己,軍營之中,紀律如鐵,絕不可掉以輕心。
最后一項,是簡單的器械使用。校場上擺放著一些木制的長矛和盾牌。隊率讓他們各自拿起一件,簡單演練幾個基本的刺、擋動作。
霍齊從未接觸過冷兵器,但他觀察力敏銳,模仿能力也強。他仔細看著隊率的示范,努力將動作要領(lǐng)記在心中。他握著沉甸甸的木矛,感覺著它的分量,嘗試著刺出。動作雖然生澀,但眼神卻專注而認真。
李袁齊則選了一面盾牌,舞弄得虎虎生風,口中還“嘿哈”有聲,頗有幾分架勢,似乎以前接觸過類似的東西。
“小子,看你這拿矛的姿勢,跟個燒火棍似的。”李袁齊見霍齊笨拙的樣子,忍不住又開始了他的“指點”,“這矛啊,講究的是腰馬合一,力從地起,你看我……”他說著,便想給霍齊示范一下。
就在這時,高臺上的陳校尉突然開口道:“那邊那個拿盾的小子,你過來!”
李袁齊一愣,指了指自己:“校尉爺,您叫我?”
“就是你!看你舞弄得熱鬧,莫非有些武藝底子?”陳校尉目光如炬。
李袁齊頓時有些得意,昂首道:“回校尉爺,小人年少時曾跟村里的老卒學過幾手粗淺的把式,不敢稱武藝,略懂皮毛而已。”
陳校尉嘴角勾起一抹莫測的笑容:“哦?那好。你,還有那邊那個拿矛的小子,你們兩個,對練一番,讓我看看你們的‘皮毛’究竟如何。”
陳校尉指的拿矛小子,正是霍齊!
霍齊頓時一驚,他才剛摸到矛,連基本的動作都還沒掌握,如何能與看似有經(jīng)驗的李袁齊對練?
李袁齊也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一絲壞笑,對霍齊道:“小子,這可是校尉爺親自點的將,你可別手下留情啊!”他顯然是想在校尉面前好好表現(xiàn)一番,順便“指點指點”霍齊這個“青瓜蛋子”。
周圍的新兵也都來了興趣,紛紛圍攏過來,想看熱鬧。
霍齊心中叫苦不迭,但軍令如山,他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前。他握緊了手中的木矛,腦中飛速回憶著剛才隊率示范的動作,以及前世在影視劇中看到的那些槍矛用法。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優(yōu)勢,或許就是那份超乎常人的冷靜和觀察力。
“開始吧。”陳校尉淡淡地說道。
李袁齊大喝一聲,舉著盾牌便向霍齊沖來,步伐沉穩(wěn),盾牌護住要害,顯然是有些章法的。
霍齊深吸一口氣,眼神專注地盯著李袁齊的動作。他沒有急于進攻,而是腳下微微錯步,保持著與李袁齊的距離,手中的木矛微微下沉,矛尖斜指地面,這是一個守中帶攻的姿勢。
他知道,自己力量和技巧都不如對方,硬拼只有輸?shù)姆荨K仨殞ふ覚C會,利用對方的破綻。
這一刻,校場上的喧囂仿佛都已遠去,霍齊的眼中,只有李袁齊和他手中的盾牌。一場實力懸殊的較量,即將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