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逑與呂秀才二人,離開了道觀,一路有說有笑,直奔縣城而來。
進得城中,走街過巷,來到南街之上。
此時正值晌午時分,行商坐賈之人,叫賣之聲不絕于耳,
來往行人,如織如縷,好不熱鬧。
二人走走停停,時而在路邊攤位前停下來,摸摸看看,各自盤算著需要添購的物品。
南街拐角處,呂秀才不自覺停了下來,駐足觀看。
昨日還是他賣字的小攤,此時已成了別人的地盤。
遠遠看去,也是一名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在此賣字。
同樣是原來那張破桌子,那書生穿著破爛,手里捧著一本書。
看到這一幕,呂秀才不禁心生感慨,就如同看到自己昨日的窘迫之狀。
信手拈來,作詩一首:
人生際遇風云變,得運時來不可算。
久臥隆中待明主,借得青云上九天。
王逑聽得秀才口中嘟囔了幾句,覺得他估計又犯傻了,也不理會。
“呂兄,快些走,我們何不先去找一家酒樓,填飽了肚腹再說。”
秀才聽得王逑如此一說,略顯傷感的臉上,立刻浮現出愉悅的表情。
屁顛屁顛跟了上去。
二人在南街之上轉悠了一圈,又往回返,來到鴻天酒樓門口。
“好一座氣派非凡的酒樓”秀才一陣感嘆。
只見那酒樓:
四個金筆大字懸于牌匾正中,那牌匾黑漆金邊,足有七尺來寬,門檐雕梁畫棟,兩根抱柱矗立兩端,上有對聯一副。
“鴻運當頭客常滿,天下名流進店來”。
秀才看的出神,竟不由自主念出聲來。
“這還是一副藏頭聯,好句好句,妙呀妙呀”。
王逑聞聽,卻不知何為藏頭,也不好意思問秀才。
直言:比醉仙樓還是要差一些。
秀才哪里進過酒樓,聽到醉仙樓三個字,更是不敢搭話。
只覺得這王道長,雖然年歲不大,卻是見多識廣、學識淵博,但愿自己能跟著他多長些見識才好。
其實有沒有醉仙樓,王逑也不知道,只是順嘴一說罷了,免得自己在秀才面前露了怯。
說起這鴻天酒樓,在這彭澤縣城,那可是首屈一指。
酒樓之中各色菜品價格極貴,多是些有官有祿、有錢有勢之人,在此處飲酒尋歡,一般平頭百姓根本連門都不讓進的。
二人進入店中,酒樓之內更是非同一般。
酒樓共分兩層,一層皆為散座,接待來往做生意的客人,放眼望去,皆是穿金戴銀、身穿錦繡之人,二層乃是雅間,只招待官員和頗有資財之人。
一段悠揚的小曲從二樓傳來,好不悅耳。
王逑和秀才正聽得出神。
“二位客官里邊請!”
一個矮個子店小二傳來一聲招呼。
“慢著慢著……”
“朱六,你小子腦子是不是生銹了,你也不看看他們這一身穿戴,破破爛爛,像是有錢在這里吃喝的嗎?”
“你們這兩個窮酸之人,滾滾滾,趕快給我滾出去。”
另一個胖呼呼的店小二走上前來,邊說邊把二人往外轟。
“孫五,你……”
被叫作朱六的矮個子店小二剛欲發作,只見孫五立刻怒目圓睜,狠狠瞪了朱六一眼,這才作罷。
王逑也不生氣,不慌不忙從腰間掏出銀袋,往旁邊桌子上一扔。
“這些可夠了?”
砰的一聲,銀袋重重的落在桌子之上。
孫五見狀心里一驚,趕忙賠上笑臉:
“小的有眼無珠,沖撞了二位大爺,二位大爺樓上請,樓上請。”
王逑拿起銀袋放在腰間。
秀才楞在一邊,心里只覺得解氣,也不說話,跟著王求上了二樓。
二樓有四個隔間,皆被雕花木棱屏風隔開,溫馨雅致,不像一樓那么嘈雜。
此時二樓只有一桌人正在吃飯,剛才那清悠的小曲正是從那一桌傳來。
二人落座,那孫五低頭哈腰,給王逑和秀才分別倒了一杯茶水,放到面前。
“二位大爺,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小人。”
秀才只顧喝茶,默不作聲。
王逑端起茶杯放在鼻尖聞了一下,卻不曾喝下,只說:
“換上等好茶來。”
秀才一愣,這茶味道淡雅,已是非常好了,心里對王逑又是暗暗佩服一番。
“這就換來,這就換來”,孫五提著茶壺下樓去了。
王逑起身,背著雙手在隔間中來回踱步,看到墻上的幾幅字畫。
連連嘆息:“哎……竟是些贗品,拿來糊弄食客。”
秀才聞言看了過去,只覺得幾幅花鳥山水,畫的是栩栩如生、已是上品,怎奈王逑說是假畫,自己竟然也莫名覺得此畫有些臨摹之感。
此時孫五已經換了一壺茶水來到隔間,重新給王逑和秀才又分別倒上一杯。
王逑端起茶杯,聞了聞,又品了一口。
“還算有些滋味,湊乎喝吧”,放下茶杯,直喚孫五過來。
“你們店中都有哪些特色菜品,你且說來。”
孫五指著墻上的牌子說道:
“本店廚師那可是遠近聞名,墻上所寫的都是本店拿手好菜,色香味俱全,包您滿意。”
王逑順著孫五所指,只見墻上掛著十幾個木牌子,上面寫著一些字,可是他一個字也不認識。
喚了一聲旁邊正在喝茶的呂秀才道:
“呂兄,此乃本店招牌,你盡管點,今天我請客。”
說著把銀袋往桌上一扔。
秀才聞聽只是搖頭。
“呂兄莫要推辭,盡管點來。”
秀才又看了王逑一眼,也不再客氣:
“來一條紅燒鯉魚,再來一只五味香雞,一碟上品牛肉,一盤葫絲炒肉。”秀才低聲與王逑耳語道:
“這幾樣夠了吧?王兄,我看差不多了。”
“就這幾道菜怎么能行,再點再點!”
“那就再來一個白水汆丸子,清蒸八寶鴨,三鮮竹筍湯吧。”
秀才盯著墻上的牌子,又選了三樣。
“七個菜,有些不吉利,小二,你再推薦一個。”
“大爺,不知道白扒飛天翅如何?嘗一嘗飛禽野味?”
“呂兄意下如何?”
看見呂秀才默不作聲。
“不知這道名菜你這里味道做的如何,姑且嘗一下吧。”
“速速備來,再上一壺陳年女兒紅,去吧去吧。”
秀才只在心中暗暗盤算,這一桌下來得多少錢呀。
王逑心中得意非常,自是不在乎的。
如今有錢了,土豪,就得有個土豪的樣子。
不一時,一桌菜品上齊,看的秀才只流口水。
王逑喝了一口茶,也壓了壓口中的涎液。
“小二,你且先行退下,有事我再喚你。”
孫五退出隔間,站在二樓中廳等著。
王逑和秀才也不客氣,推杯把盞,敞開肚皮,大吃起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王逑舉杯:
“呂兄,不如喚一女子奏上一曲,以助酒興?”
秀才未敢作聲,心中只是打鼓:這王道長本是清修之人,今日方知其為人如此灑脫,不為清規戒律所束縛,看來真乃是不凡之輩啊。
王逑看不慣秀才那酸文假醋的樣子,也不再詢問。
“小二……”
“小的在”,孫五在隔間外應聲。
“你前去喚那位姑娘,為我等演奏一曲,以助酒興。少不得你的賞錢。”
“小的馬上去辦。”孫五高興的屁顛屁顛去了。
只見一個穿紅掛綠,身段窈窕的妙齡女子,抱著琵琶走進隔間。
口不點而紅、眉不畫而黛,面如滿月,眼若秋波,鬢云香腮,妙不可言。
直看的二人楞了神情。
那姑娘,半蹲行禮,“見過二位官人。”
“二位,大爺,可還滿意?”
王逑向孫五擺擺手,示意讓孫五退下。
那姑娘退至隔間一角,坐在凳上,彈起琵琶,聲音悠揚婉轉,極為動聽。
二人聽的出神,也看的滿面桃花亂飛。
呂秀才何曾見過此等場景,直看的兩眼發直,雙手不自覺的與樂聲合拍。
而王逑臉上雖不曾顯出半點淫相,心中卻早已心花怒放:此等妙齡女子,若能隨侍左右,豈不美哉。
待我回去再施一法……
“來,呂兄,今日你我不醉不歸。”
“王兄,請”
……
二人只顧推杯把盞,聽曲賞樂,喝的盡興,不覺已是申時。
“時辰不早,不如早些回山,呂兄今日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好,好,好。”
“哈哈哈……”
王逑得意。
“小二,算……賬。”
孫五進到隔間,隔間內已是杯盤狼藉、酒氣熏天。
“二位大爺,一共五兩三錢銀子。”
王逑從腰間取出銀袋,從中掏出六個銀錠拍在桌上。
“可是……夠了?”王逑打了一個飽嗝。
“大爺,您別跟小的開玩笑了,這分明是六塊石頭!”
王逑定睛一看,果然是六塊小石頭,于是慌忙將剩下的全部倒出來,放在桌上,
全部都是石頭……
心中一陣驚慌,秀才醉眼迷離,也是一驚。
“這是怎么回事?”二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