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子是在我6歲的時候,通過幾番周折,才花落我家。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也是爸爸媽媽結婚后所擁有的第一個新房子,于是兩個人去看完房子,領了鑰匙興奮不已。
一會兒這個說要做個新碗柜,一會兒那個又說要買套皮沙發;一會兒說在房前搭個涼棚,夏天可以喝喝茶,一會兒又說不若在屋后種上一架葡萄藤,放個搖椅。
伴著剛入秋的微涼,他們兩個卻討論得熱火朝天,那股子興奮勁比新婚小夫妻還甚,聽得我和妹妹也蠢蠢欲動。
他們小兩口忙著布置新家,我們倆關心的則是新家鄰居家的新朋友,尤其是隔壁米老頭家還有新買的電視呢!
要知道當時整個林場有電視的人家也不超過5個,媽媽一直惦記,卻沒舍得。只待搬家之后,我們倆就有了新伙伴,也能到米老頭家蹭電視看了,想想就美得直想滿地打滾。
這次對于新家的布置,爸媽尤其謹慎,熱情討論之后,詳細制定了方案。
每個房間都放置什么家具,舊家具是否要繼續使用的留下,還有老房子房前屋后的花,櫻桃樹,如何安置?
整整規劃了一個多星期,他倆才出了個大概齊的圖紙。當然這圖紙我和妹妹是不曉得的,只知道當時隔壁大娘看了之后,直呼太周詳了,大大贊賞了一番。
其實新家布置的重點就是家具,當初爸媽結婚的時候,就兩個箱子,一鋪炕席。幾個鍋碗瓢盆,就放在廚房水缸上臨時打的幾個隔板上,簡陋的不能再簡陋了。
這次有了新房當然要狠狠地鋪張一下,再說在林區上好的木料是不缺的。于是爸爸找來了林場最好的木匠,按照他們小兩口規劃的圖紙,開始打家具,什么衣柜、組合柜、碗柜、花架……林林總總四五套,忙活了足足一個多月。
中間因為爸爸比較嚴格的創新要求,木匠也被小小的難為了幾次。比如絕大多數人家的碗柜都是木柜門,而我們家卻做成了雙開的玻璃拉門,鑲玻璃的框居然還做了鏤空;
別人家的衣柜做簡單的條形鑲邊就挺好了,但爸爸卻喜歡紅木雕花。可憐的老木匠戴著眼鏡,精雕了一個星期,才讓爸爸豎起拇指。
正所謂慢工出細活,當所有家具全部做成后,連老木匠自己都驚呆了,直說這是自己有史以來做的最好的一次。
因為這里的每一件家具都充滿了新意,比那些傳統的柜子多了生氣,而且每一處細節都能看出不一般的精致。
精美而又有新意的家具做好之后,爸爸買了木器漆,親自抹油上色,忙活了三四遍,直到每件家具都透著漆,精燦燦的耀眼,方才罷手。
別以為漆好了家具,這就大功告成了。每件家具上都留有一些空白的版面,顯得呆板,為此爸爸特意請來一位擅長山水畫的老師,讓他在家具上畫上了不同風格的畫面。
組合柜的大鏡子門上是“江山如此多嬌”水墨畫;兩旁的抽屜上則是翠綠的傲嬌美人松和高潔瀟湘竹;
衣柜的四扇門上分別是梅蘭竹菊四彩圖;
碗柜玻璃門上則是顏色絢麗的魚戲蓮葉和青蛙荷花圖;每一幅都充滿詩情畫意,成為全套家具的點睛之筆。
后來這套家具也成了林場年輕人結婚競相模仿的經典款式,老木匠和畫師成了一對好搭檔,備受熱捧。
好多年后,當好多外鄉人來林場定居,走訪幾家之后,無不詫異于我們家家戶戶,怎么都這么熱衷于在鏤空家具上畫山水畫,于是也開始入鄉隨俗模仿開來。
據說好多南方的外來戶后來回到南方,每每說起在北方生活的一些趣事,還以此為樂呢。
更甚者回去之后還繼續這種審美風格,喜歡在家具,瓷碗……生活物件上畫上山水畫,以此為雅。
林區不是繁華的都市,雖沒有所謂的流行時尚,但經常是一個人有一個新點子,很快就成為全林區人的模仿對象,從家具,到服飾,到庭院,甚至孩子的名字,都是如此。
尤其是那些張王李趙的大姓氏,重名的比例更是奇高,站在大街上,隨口喊一聲:張麗,就只見大大小小好幾個小腦袋驚嘆的看向你,好似在問:你叫我嗎?
雖然說這種跟風的習氣有時候看起來很無奈,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其實也是那些樸實的林區人對追求潮流最直白的理解。
因為但凡被模仿的,肯定都是大家一致認為最好的,最美的事物,新奇的點子不一定人人都有,但欣賞美,贊揚美,擁有美是每個人都擁有的權利,我們無可指摘。
林區的人雖生活在狹小的天地里,卻都在努力的經營著各自美滿的生活,同時也在默默的想讓生活多一些浪漫和雅致,這就是樸實無華人家的質樸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