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影沒有回答，身體突然僵住。

　　楚楓后退了幾步，手在墻壁上摸索著開關。

　　“那個……”

　　黑影終于開口說話了，聲音帶著一絲顫音。

　　“別開燈，是我。”

　　一個有些虛弱的男聲，聲音略微沙啞，應該是到了變聲期的緣故。

　　楚楓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你是秦一白？”

　　秦一白就是楚楓那個一直躲在自己房間的表弟，平時很難見到本尊。

　　前世楚楓晚上也曾經看過秦一白出來，所以很多比較能接受此時出現在廚房中人的身份。

　　黑影在黑暗中點了點頭：“嗯……”

　　“哦，你這么晚出來干什么？”

　　“找吃的……”

　　秦一白細弱蚊絲的聲音說道。

　　“哦，那開燈找唄。”

　　“會把他們吵醒的……”秦一白的身子退到了客廳，眼睛時刻注意著里面秦月寒和他父母的房間，看到沒有聲音這才舒了一口氣，便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拿到吃的了嗎？”楚楓看到秦一白似乎手上沒什么東西便問道。

　　“沒。”秦一白捏住褲縫說道。

　　楚楓突然有種好像老師在教訓孩子的感覺，楚楓可能生平第一次見到這么膽小的人，比他還慫。

　　看著秦一白上了樓，楚楓翻了翻口袋，正好在醫院母親硬塞給他一個壽司卷，讓他餓的時候墊一墊肚子，既然表弟餓了，那把這個壽司讓給他吃好了。

　　說著楚楓就跟在秦一白后面上了樓。

　　秦一白一回頭看見楚楓也跟著上來了，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有……有什么事嗎？”

　　楚楓就把自己手里的壽司卷扣到秦一白的手里：“這個給你吃吧。”

　　秦一白盯著黑暗中自己手上沉甸甸的壽司卷發呆，愣了一會兒才勾了勾腰說了聲：“謝謝……”

　　楚楓回到了儲藏室，爬到二層，這上面就一個單人床的面積距離頂棚咫尺之遙，稍一不注意就會磕到頭。

　　一閉上眼睛，楚楓的腦子就像是放電影一樣的把今天的經歷都過了一遍，頓時覺得有種莫名升起的窒息感。

　　經歷在當下時可能帶給他的更多是隨波逐流，可一旦陷入了回憶的洪流中，他就有了一種看恐怖片的既視感，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一個38歲的老男人，而是17歲的年輕人。

　　這件事不是網文發生的情節，而是血淋淋的現實，他居然回到了1999年。

　　或許每個人都曾陷進過一個密不透風的囚籠，區別是有的人能夠掙脫，有的人只能一輩子困于當下，這種感覺真的不好，就像是本來明亮的天空蓋上了一層霧霾，只有你在孤獨的尋找著出路。

　　楚楓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覺，最后覺得不睡了，于是就想出去散散步，到了玄關發現秦一白也在。

　　“你吃完了？”

　　“嗯……”

　　“哦，一塊出去走走嗎？”

　　“嗯……”

　　秦一白穿好鞋后就站在了門口，可能是因為冷風，所以就不停的用腳跺著地面。

　　此時差不多已經凌晨了，1999年RB的天空冰涼通透的就像一副干凈的畫，街道、建筑、招牌，都感覺沒有什么時代感的落差，所以這讓楚楓總有一種現在還置身于2020年的錯覺。

　　在路燈下，稀疏的光線中，楚楓看到了秦一白現在的形象，長的都快抓起小辮的頭發，蒼白的臉色，眼睛隨處亂飛，看上去沒什么精神。

　　也沒怎么見過的男生就這么在清晨的大街上相伴走著，這讓楚楓覺得略微有些尷尬，不過既然看見了也不好意思各有各的。

　　他表弟這個人，相對于表姐秦月寒還陌生，可以說幾乎在大姑的口中變得隱形。

　　“你經常晚上出來玩啊。”楚楓咳嗽了幾下，還是第一個開口了。

　　“嗯，是。”秦一白回道。

　　楚楓突然發現秦一白一個優點便開口說道：“你這口普通話倒挺好的，不是RB人說中文給人的那種感覺。”

　　“嗯……”秦一白抿了抿嘴唇說道：“我小時候上的華人小學，姐姐是日國人小學。”

　　“哦，怪不得。”

　　秦一白側過臉看著楚楓有些木訥的問道：“你還上學嗎？”

　　楚楓怔了一下，回道：“算是吧，高三。”

　　他前世，一回國就辦理了休學，半年后的高考他也沒有參加，本來學習就不好，考不上本科，再加上意志消沉，他就一連在家里待了好幾年。

　　楚楓其實挺能理解秦一白為什么閉門不出，因為他也經歷過同樣的事，并沒有比秦一白好多少。

　　楚楓走到一個地勢比較高的地方停下，從這可以眺望到遠處的主干道，即使凌晨依然燈火輝煌，就像一條鑲嵌在大地上的火龍。

　　“高中啊……”秦一白抿著嘴唇，眼睛呆滯的望著遠處稀疏的燈光，身子蹲下來，瑟縮在角落。

　　“怎么了？”楚楓對于秦一白重復的這個字眼沒聽明白。

　　“17歲應該上高中的……”秦一白低下頭玩著路邊的石子很隨意的說道。

　　“嗯，你也上高中嗎？”楚楓問道，秦一白比他小一歲應該高二吧？楚楓心里猜測。

　　秦一白擺弄著地上的碎石，略帶自嘲的笑了笑：“沒上過高中。”

　　“哦，那你現在是初中吧？我對日國的教育體系不太了解。”

　　秦一白背對著蹲在角落里，從楚楓的視線只能看到秦一白弱小的背影。

　　“不是初中了。”

　　“哦。”

　　“我家里蹲。”突然秦一白說道，然后就止住了手上的動作，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哦，跟我一樣。”楚楓回道，言語中沒有輕視的意思，本來就同為家里蹲有什么好互相鄙視的。

　　“哈哈。”秦一白突然笑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回國之后不就有學上了，還有朋友。”

　　秦一白接著嘆了一口氣道：“所以，你跟我不一樣。”

　　“你也可以出去找朋友，也可以上高中，這有什么難的。”楚楓握著欄桿說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出去是因為我不想？”

　　“你想就出去啊。”

　　秦一白笑了笑：“你不懂，所以說我跟你不一樣。”

　　“我大致能了解，我是不想，你是想卻不能，對吧？”

　　“……”

　　“唉。”楚楓有些苦悶的仰起頭，看著深邃的夜空徐徐說道：“其實很多事情就算你去做也不會有好結果的，社會是很現實的，所以還不如剛開始就不想。”

　　“你這話很像是一個過來人。”

　　“嗯。”

　　“可是你也不過比我大一歲，你也沒進過社會，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秦一白有些不服氣的說道。

　　“……”

　　楚楓沒辦法向秦一白解釋自己多出了21年的記憶這回事，索性緘口不提。

　　秦一白把頭買到了膝蓋中，顯得有些落寞，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唉。”

　　楚楓笑了：“沒想到你話太挺多的。”

　　“不多，可能是換了一種語言，能好一點。”

　　“哈哈，這倒是有可能，你能說你再多說點。”楚楓說道。

　　“……”

　　“……”

　　突然兩人之間又恢復了安靜。

　　過了一會兒，秦一白才冷不丁開口：“我挺羨慕你們的。”

　　“我們？我跟誰？”楚楓有點懵。

　　“就是你們所有人，只要在路邊走過的每個人，我都羨慕。”

　　“哦……”

　　秦一白有些痛苦的用手抱著頭：“像我這么聰明的一個人，真是可惜了……如果能出去，必然是響當當的人物。”

　　“啊？”

　　“我小學成績是全班前三。”秦一白說道。

　　“厲害了啊。”

　　“像我這樣的優質人才為什么要天天待在屋里。”

　　“……”

　　“那就出來唄。”

　　“出不來。”秦一白閉上眼睛有些痛苦的說道。

　　“為啥啊？”

　　秦一白身子一動，可能是因為熟悉了他這個表哥，向楚楓投來一個鄙視的眼神：“車轱轆話不要來來回回說了，拒絕回答你。”

　　楚楓有些被逗笑了：“沒想到你還心志高遠，你剛才說我沒進入社會，沒資格說你，你也沒，怎么感覺你就像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似的？”

　　“直覺吧。”

　　“呵呵。”楚楓搖了搖頭。

　　“你不信？”

　　“不信。”楚楓如實回答，在楚楓前世的時間線里，大姑連提都懶得提小兒子，楚楓怎么會信這個小兒子有什么本事？更何況現在這個小兒子還是個讓家長每天送飯的家里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