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只三兩下便治住那人，本是已然奪走那賊人的匕首，將他雙手反剪。
但不曉得那賊人又從哪里掏出一把小刀，那公子避讓再及時小臂上還是被劃了個傷口，血液透過劃破的袖口微微滲出。
這公子本來只想制服那名賊人，使出的招數全是收斂著力度的，現下情況危急，他才使了力一掌將那人打暈過去。
這公子從屋內翻出繩子將那賊人五花大綁了起來，同沈蓁道：“那時在客堂里我便瞧見他不懷好意地盯著你瞧，倒是不曾想他真的敢欺負姑娘。”
公子對沈蓁道：“在下也算半個官府里頭的人，天亮了我把他帶過去，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沈蓁驚魂未定，坐在桌邊，木著點點頭，只憑本能答道：“多謝。”
俊俏公子給沈蓁倒了杯水：“姑娘定是嚇壞了，喝口茶壓壓驚吧。”
沈蓁顫抖著手接下，抿了一小口。
待氣息順暢了，沈蓁便問他怎么稱呼。
那公子自我介紹道：“在下姓秦，單名一個恒字。”
沈蓁點點頭，道：“我叫沈蓁。”
他問：“花花柳柳真真？”
沈蓁搖頭：“其葉蓁蓁。”
瞥眼瞧見他微微出血的小臂，沈蓁才想起來：“你受傷了。”
驚恐瞬間因為秦恒的傷口少了大半，他倒是不甚在意的樣子：“無妨。”
沈蓁放下手中茶杯，急切上前便要看他的傷口，他頓了頓，也沒有拒絕，任她拉開衣袖。
傷口幸好不算長也不算深，只是滲著血，畢竟是刀劃在上頭。
秦恒小臂上的肌肉緊實，應當也是習武之人，方才挨了刀一聲也未吭。
沈蓁問他房中有沒有什么藥物，問完才深覺自己愚笨。
住客棧的要么是旅人要么是短時間停留，誰會在客房中常備藥物？
果然他搖搖頭。
沈蓁想了想，取出佩戴著的母親做的香囊，里頭有些藥材能用，便取了出來給他敷上，過程中他沒說話，偶爾看她一眼。
沈蓁怕他擔心自己是什么壞人，對他解釋道：“你放心罷，這些藥材不害人的。”
他瞧她認真的樣子，竟發出一聲低沉的笑，笑的人心在動：“我知道。”
沒有包扎的繃帶，沈蓁心一橫，現下處理傷口才是最要緊的事，便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取下腰間系著的最外的紗帶，替他包扎好。
秦恒瞧見她的小動作，忍不住側過頭微笑，沒被她瞧見。
月光溫柔，燭光微動，氣氛靜謐美好。
“多謝姑娘了。”秦恒衣衫單薄，被風吹的有些冷，起身尋了件外衣套上，又問沈蓁道：“姑娘為何一個人出現在此處？”
沈蓁再度捧起茶杯：“我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車夫。”
“去哪兒？”他背對著她系上腰間的帶子，沒發現沈蓁在看他。
“皇城。”
秦恒的動作頓了頓，轉過身看她，語氣七分篤定：“你要入宮。”
沈蓁沖他點了點頭。
他嘆了口氣，問她道：“為何想入宮？求財還是求官？”
沈蓁搖頭：“是父親叫我去。”
又覺得這話仿佛在說父親多不好、她多不想去一樣。有些替父親說話的意味，沈蓁補充道：“很多人想進都進不去呢。”
秦恒很久沒說話，他知曉了沈蓁入宮的緣由——送自己的女兒入宮，無非是想讓她飛上枝頭，成為家中興盛的一顆棋子。
半晌，他才嘆了口氣，道：“誰同你講的？并沒有那么多人想進去，甚至還有很多人……巴不得離開。”
沈蓁未聽過身邊人這般說過，忙問他為什么。
他在燭火的映襯下輪廓英俊挺拔，有種說不出來的悲傷。
沈蓁看他低著頭，許久才動了一下：“不自由。”
他看著比沈蓁大不了幾歲，說出的話倒像是個上了年紀、飽經風霜的老者，在牽引迷途的孩子回頭：“你還小，不懂自由意味著什么。”
“皇宮并沒有世人想象的那般好。”
沈蓁沉默了一會兒，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她雙眸燦爛，一舉一動皆是少女嬌憨：“可是我在家中也是不自由的。爹爹不喜歡我，哪里都不曾帶我去過。”
憋得太久，她在陌生的救命恩人面前很自然地流露出委屈的情緒：“我也想去蜀州，想去聊城，想去看很多地方……”
秦恒看見她垂下眸子，沒來由地對這弱小的女子一陣心疼。甚至有一陣沖動，想同她說：“我帶你去。”
回過神才覺得自己的想法突兀地可笑，又太過異想天開。
沈蓁也被自己講的話給逗到，有些無奈地沖秦恒笑笑：“只是現下應當是去不成啦。”
沈蓁已然從方才的驚恐中走出來，明明帶著少女天真的笑意，卻又被一種微微悲傷的情緒環繞。
秦恒仿佛能瞧見這個不諳世事的少女今后的人生，同腦海中那個美麗女子的身影重疊，叫他一時間慌了神。
外頭是風吹動樹林的聲音，叫人心莫名靜下來。
沈蓁見已是后半夜，不好再打擾他休息，便起身對他行了個禮：“今日之事多謝秦公子，蓁蓁銘記在心。”
沈蓁見他看起來不像是缺銀子的人，便放棄取出自己那荷包里零零散散的碎銀子謝他的想法，只取下身上最貴的、頭上的一支鑲著金的蝴蝶釵贈與他：“一點心意，還請公子莫要嫌棄。”
他盯了沈蓁一會兒，本想拒絕，但見她真誠至極的模樣，還是嘆了口氣收下了，對她道：“小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又起身送她至房門口，并叮囑她關好門窗。
沈蓁在門前又行了個禮：“叨擾公子了，傷口記得換藥。”
秦恒微微一笑，道了聲回見便捧著蠟燭離開了。
他生的真好看，關上門沈蓁才后知后覺她方才同一個那么俊俏的公子說了些心里話，懊惱地臉上發熱。
又一想，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若是不出意外，此生難見第二面，說些心里話，也沒什么罷。
想著想著，沈蓁帶著遺憾入眠，秦公子那雙摻了憂郁的璀璨眸子一直刻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第二日沈蓁是被外頭的吵鬧聲叫醒的，稍作整理出門發現車夫撈起袖子就要上前揍那個被五花大綁的賊人，掌柜的拉住他道：“秦大人都說了會處置他，你就莫要添亂了。”
菁菁立馬撲向沈蓁，查看她有沒有什么異常：“你沒事吧？都怪我，忘記提醒你關好窗。”
沈蓁跟她說自己沒事，這是誰也不會想到的事情，而且本來也同菁菁沒關系，沈蓁叫她不要自責。
她暗戳戳靠近沈蓁的耳朵，臉上緩緩帶上笑意：“聽說那個俊俏公子相救……小姐有沒有心動呀？”
沈蓁立馬漲紅了臉，急得輕輕打她，她還是笑。
秦公子……
沈蓁不由看向一旁穿戴整齊的秦恒，她猜他是將昨晚的情況同掌柜的他們敘述了。
他瞧見她，估摸是想不到菁菁正在提起他，也聽不見身旁菁菁調侃的話語，沖沈蓁點了點頭算是招呼。
也不曉得他的傷口有沒有換藥，是不是已經有了愈合的勢頭。
神游的時候秦恒已經帶走了人，車夫還在喋喋不休：“要是被沈大人知道，這孫子還不得完了。”
沈蓁安安靜靜吃著早點，聽他說：“這秦大人看著年紀輕輕，已經被稱為大人，瞧這樣子定是官家子弟。”
車夫咬了一口饅頭：“倒是個好人，還叫我多注意你安全，下次我定要兩間連著的客房，可別再出這種事情，讓小姐受驚了。”
沈蓁沖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沒什么問題。
等沈蓁喝完最后一口粥，車夫才道：“上路了。”
菁菁包了幾塊糕點，送沈蓁至門口，招了招手熱情道：“有空還來玩呀！”
沈蓁進馬車前，回頭看了一眼。
只有三三兩兩來往的客人，還有微風吹起的柳枝。
車夫發現沈蓁的停頓，問她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東西落下。
沈蓁也不曉得自己停下來是想在找誰，覺得自己當真是昏了頭了。她拍拍自己的臉，對車夫搖搖頭，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