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只身去這么遠的地方，一路上惴惴不安，車夫掀開簾子都能叫我心中一顫。

　　車夫比父親小些，長年累月在外頭跑，皮膚黝黑，身材偏魁梧，個子不算高。他一路偶爾同我搭話，我也小聲答他。

　　他好似挺喜歡我，對我說話溫溫柔柔的，還給我買糖葫蘆吃。

　　他在路邊茶攤歇腳的時候說：“小姐知書達理，我娃兒同你差不多大，有你一半漂亮聰慧就好了。如今你進了皇城，沈家怕是要在你手上飛黃騰達了。”

　　我靦腆一笑，未直接答他的話，只道：“承您吉言。”

　　他“呵呵”了兩聲，邊收拾東西準備繼續趕路邊說道：“我家娃兒是碰不到皇城門了。也不曉得以后我家丫頭今后的夫婿是個什么人，隨了她了。”

　　又補了句：“待她好就成。”

　　他話里的三分遺憾，一下子就被對女兒的寵溺沖走了。

　　我也跟著他笑，心里卻有些酸酸的。

　　云縣不算大，依山傍水，從外頭看像是與世隔絕。

　　不小心誤入云縣的成片的林子，不是當地人很難走出去，繞上十來天也不是問題。

　　車夫明顯是常走這里的路，行了不到一天便走出了這林子。

　　我掀開馬車的簾子，恰巧發現車夫正往一條小路上走去，旁邊便是印了許多車轍的山路。

　　天色漸暗，聽過的可怖話本子一股腦兒涌上來。我瞬間慌了神，嘴上卻還是鎮定地問他為何走這雜草叢生，已然不太看清路的地方？

　　問的同時我已經在四處觀察，思考如何以最快的方式跳下馬車，跑進邊上掩映的叢林。

　　車夫愣了愣，似乎是看出了我的驚恐，安慰道：“這條小路能省去好些彎彎繞繞，只是極少人知道。小姐金貴，旅途顛簸你定然不好受。這要是大的馬車就難走，我們車小，不成問題。”

　　他三言兩語，說的真誠。

　　見我還是有猶疑，他繼續道：“小姐要是不信我，我便掉頭走。只再過大概一個時辰，前頭就有個城，扎了不少軍營，邊上許多客棧。天要黑了，我們可以好好休息一夜。”

　　他見我乖乖放下簾子，憨憨地笑了兩聲：“小姐聰慧。防人之心不可無嘛！不過小姐大可信任我，不能把您安全送到皇城，我責任可大了喲！”

　　這一路狹窄陡峭，車夫像是走過千千萬萬遍，在叢林掩映中

　　到客棧時外頭已經黑下來了。

　　果然如車夫所說，不遠處是座有看守的城，看起來都是士兵模樣。

　　我才想起來曾經偶然聽見過的父親同哪位大人的談話，同城門的一個“關”字相呼應上。除了往來商人同各地官府人物，可能誰都不會曉得得世外桃源一般的云縣毗鄰一個樞紐關城和人盡皆知的繁華大城蜀州吧？只是交通不便且陡險罷了。

　　客棧掌柜的跟車夫仿佛是舊識，車夫要了兩間房后兩人在便在柜臺前交談上了。他讓沈蓁隨便點幾個菜，直接吃不用等，便同掌柜一道吃飯去了，順便讓掌柜的女兒照看好我。

　　掌柜女兒菁菁比我大些，瞧見來了個女孩兒便開心地拉著我邊吃飯邊聊天。

　　吃飯的時候我總覺得有什么人在盯著自己，周圍人多嘈雜，四處瞧瞧又什么都沒有，總有個視線叫人渾身不自在，也不曉得是不是我的錯覺。

　　菁菁托著下巴看著我，打斷了這陣不適感：“你一看就是哪家的小姐，生的粉雕玉琢的。”她又捏捏我的臉蛋，“你真好看，以后肯定是個美人。”

　　搞得我怪不好意思。

　　我瞧她修長柔軟的身形，笑吟吟的模樣，綠色衣裙襯托，像極了山林里頭的精靈。

　　于是我也紅著臉道：“你也真好看。”

　　菁菁“咯咯”地笑，又給我指客堂里頭坐著的兩三個將士打扮的人。

　　客堂里頭人雜，就那幾個氣質不同的人看起來分外顯眼。

　　“那個掛著腰牌的剛來關城沒幾天，長的卻是極俊俏，一下子就讓其他的俊俏哥哥失去神采了。”她努努嘴。

　　我被她直白的話語說的臉紅，又好奇，坐在桌子邊不由伸長了脖子去看。

　　那人仿佛背后長了眼睛，忽而一回頭，同我偷瞧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這真真是我看過的最俊俏的人了。

　　身姿如蒼松，氣勢似驕陽，雙眸若寒星。

　　劍眉星目，黑發高高束起，膚色不算黑，是一種健康的白，配著他的一身鎧甲，英俊得不成樣子。

　　我還在想如何收回目光，他便已經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生的模樣轉過頭去。

　　只剩我燒紅了臉低下頭。

　　菁菁靠近我，小聲問：“我沒騙你叭！”

　　我懊惱得不肯理她，她又笑。

　　車夫同客棧老板的交談結束了，他看起來還喝了點酒，兩頰紅紅的同沈蓁說：“明日還要趕路，小姐也去歇息吧。”

　　“我帶你進屋。”菁菁拉著我的手，帶我往二樓去。

　　客棧可能是年代久遠了，定然沒有時常修繕，但也算是干凈整潔。

　　菁菁吩咐小二給沈蓁打了水就離開了，囑咐道：“關好門，早些洗洗睡下吧。”

　　沈蓁點點頭。

　　這一天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氣，本該是害怕而無法入眠的一夜，洗漱完想著躺著歇會兒，她卻很快入睡了，衣服也沒換，還留了一根蠟燭，隨著微風搖曳著火光。只是她睡得十分不踏實，風一點吹草動都能驚醒。

　　所以半夜沈蓁知道了，白天那陣不適感究竟是哪里來的。

　　那并不是她的錯覺，因為有人翻窗進了她的房間。

　　“妹妹生的真是好看，近看更好看了。真嫩……有十三歲了嗎？”是客堂里不動聲色打量過沈蓁的某個青年男子，不曾同她對上過視線，卻是一幅鬼鬼祟祟的樣子。

　　他以為沈蓁熟睡，剛要對她伸出手，就跟翻身的沈蓁大眼對小眼了。

　　沈蓁突然很慶幸沒有脫去衣裳。

　　她第一反應是叫，剛喊出一個“救”字，鋒利的刀尖便抵上她的喉嚨，泛著幽暗的光輝。

　　借著微弱的燭光，沈蓁看見那男子令人作嘔的模樣。

　　“你再叫看看？”

　　沈蓁鐵定是不會傻到繼續叫的。

　　她很害怕，看著男子輕聲道：“哥哥，你能先把刀放下嗎，我不叫。”

　　那男子愣了愣，笑了，顯得格外猙獰，但還是看沈蓁這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收回了刀：“你好好聽哥哥的，讓哥哥碰碰，哥哥不殺你。”

　　“好久沒見過這么干凈的了，我真是走了大運。”

　　他見沈蓁別過頭，就想壓上來，剝開她一側的領口。

　　就是這個時候，沈蓁屈膝用盡全部力氣頂向他的胯下，他瞬間疼的捂住跪在床尾，沈蓁趕緊用最快的速度往門口跑去。

　　“臭小娘兒們……”后面傳來他的罵聲，以及他追來的步伐聲。沈蓁無暇顧及，抖著手去了門栓跑出去。

　　“救救我！”她邊叫邊跑。

　　夜已經很深，客棧偏大，聽菁菁說過今日住店的應該也不算多，沈蓁只能祈禱有人能聽見她的呼救，因為身后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快要失去希望的時候邊上打開了一扇門，沈蓁像是找到了救世主便撲進去，跑得急了沒有注意到腳下的門檻。

　　沈蓁抓到了一雙有力的手臂，抬頭看，下午同她對視的俊俏公子接住了自己。

　　那公子只穿了白色的上好料子的里衣，月光映照下仿佛神祇。

　　沈蓁如同在海里抓住了一塊浮木，奄奄一息。她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只不斷同他說：“救救我，你救救我……”

　　那位公子先是幫她拉上扯開的領口，抽出被她緊緊捏著的手臂，安撫性拍了拍她的后背，而后朝外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