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歇得早，沈蓁迷迷糊糊醒的時候天卻已經亮起來，光照到寢宮的每一個角落，沒有灰塵得以遁形。

　　紅葉剛備好洗漱的水，瞧見沈蓁起身，忙趕著過來給她更衣。

　　沈蓁的眼睛還未全然睜開，渾身像是沒了骨頭一般任她動作：“好困……讓我先清醒清醒。”

　　“天都大亮了。”她停下動作，瞧見沈蓁的模樣，覺得可愛得打緊，于是先讓沈蓁緩過神，“按理說，你從住進來開始，每隔三日都要給正主蕭美人請安。”

　　沈蓁瞬間清醒了，掀開被子便趕忙要爬起來：“那還不快些，你怎的不早同我說。”

　　“奴婢話還沒說完呢。今日不用，她去給皇后娘娘請安了。”紅葉又補充道。

　　沈蓁緊繃的神經突然放松了下來，動作也放慢了。

　　紅葉開始給她更衣。

　　穿上淺綠色外衫時，沈蓁突然想道到：“我不用去給皇后娘娘請安嗎？”

　　紅葉領著沈蓁坐下，開始梳理她的頭發：“本來是要的。后來皇后娘娘嫌吵鬧，只讓嬪位往上的娘娘們去請安。”

　　“那蕭美人去做什么？”沈蓁不解。

　　紅葉“嘁”一聲：“能做什么？獻殷勤罷了，最近她要攀附上皇后娘娘了。”

　　紅葉梳理沈蓁睡得亂糟糟的頭發，語氣中帶著羨艷：“你的頭發養的真好，像綢緞一樣。蕭美人想盡各種法子，都沒辦法讓頭發變得好一點。”

　　沈蓁打著哈欠：“我娘給我洗頭發的時候，總是加些草藥，可能同這個有些關聯罷。”

　　紅葉又給沈蓁插上配套的簪子，對著鏡子里映出明眸皓齒的沈蓁真心夸道：“你生的真好看，這衣裳的顏色樣式，又簡單又俗氣，是宮里娘娘們都沒法穿的。你穿起來倒是十分靈動，嬌俏極了。”

　　沈蓁對這些沒什么概念，覺著還是因為年紀小，吃了年紀的便宜，適合這種衣服樣子。

　　紅葉笑：“皇上要是見了你，肯定喜歡的。”

　　沈蓁瞧著鏡中自己稚嫩的模樣，不曉得自己應當是什么心境。

　　“對了，提到請安，如今宮中只有一人是不去的。”她放低音量，像在說什么小道消息。

　　“是誰？”沈蓁疑惑。

　　“淑妃娘娘身體不好，圣上心疼她，免去了她的請安。”紅葉接過阿秋送來的早膳，伺候沈蓁用飯。

　　“淑妃娘娘？”沈蓁夾過一塊糕點嘗了嘗，沒有云彩酥好吃，干巴巴的。

　　“淑妃娘娘說來還是圣上的發妻，又好看又溫柔，待人特別好，雖然同我只有兩面之緣，但我可喜歡她了。”紅葉眼里像是有了星星，“就是身世不太好……也不能這么講，聽老宮女們說，她原來也是哪個京城大官的千金呢，后來家里出了變故，全家被流放出京了。”

　　沈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這么好的人……”

　　“是呀，但能走到這位子上，算是很幸運了。皇上是真寵愛淑妃娘娘呀！”紅葉為沈蓁倒了杯茶：“別噎著了，沈采女，你一口吃太多了！”

　　“你說如今宮中只有淑妃娘娘不去請安，是什么意思？原先不是嗎？”沈蓁和著水，才把這一塊沒味的糕點咽下，疑惑發問道。

　　紅葉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四處看看沒有旁人在才敢同沈蓁說：“原來還有一個貴妃娘娘，姓夏，那才叫一個金貴囂張，仗著她爹爹位高權重，連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更別說其他娘娘了，有幾個婕妤還被她當眾罵哭過。”

　　沈蓁像聽故事一樣，不好吃的糕點也吃的津津有味，又拿了一塊才問道：“后來呢？”

　　紅葉停了停，輕聲說：“沒后來了，她去了，也就是去年的事情。某天春華宮的婢女早晨起來發現她人沒了，太醫說是猝然死亡，不過宮里私下流言多了去，都覺得貴妃娘娘是被害死的。”

　　“有點嚇人。”沈蓁擦擦嘴，好奇道，“那宮里沒查下去？”

　　紅葉搖搖頭：“這如何查？是那些日子貴妃娘娘確是貴體欠佳，常心悸嘔吐，確實沒什么可疑的地方。”

　　“況且，她去了，宮里就太平了，大家嘴上不說，心里高興都來不及。就當她是壞事做多了，老天看不過去罷。”紅葉開始收拾碗筷，端給前來收拾的阿秋，又轉頭同沈蓁說：“就是可憐了她的女兒長公主。從小長公主便因為不是皇子而不受母親待見同父皇喜愛，現在直接沒了母親，皇上去她那兒的次數更少了。”

　　沈蓁不由為這未曾謀面的長公主感到一些傷心和難過。

　　她貴為長公主，生在皇宮長在皇宮，吃穿用度比普通人不知好了多少倍，父親是帝王，母親家室可觀，本該是最值得羨艷的對象，沈蓁卻一點也不羨慕她。

　　沈蓁還有些可憐她。

　　父親不給沈蓁過多的寵愛，也并不曾虧待過她，母親將她好好撫養看著她長大，她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比長公主幸運的。

　　她還有母親。

　　沈蓁又想到了母親。不曉得她現在在做什么？是在念著那煩躁惱人的醫書，還是在練她清雋的小楷？也不曉得自己走后她有沒有日日惦記，孤不孤單。

　　想著想著眼淚就要掉下來。

　　紅葉緊張地問道：“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沈蓁抹抹眼淚，撇著嘴道：“我想我母親了。”

　　紅葉嘆口氣：“剛進宮，你年歲又小，難免的。等到午膳后你小憩一會兒，奴婢帶你出去走走，散散心，看看皇宮。”

　　沈蓁想到進來時看見的一座座氣派宮殿，還是充滿了好奇，點了點頭。

　　紅葉怕沈蓁憋悶，趁著閑暇時分備好了紙筆書籍一類物品，供她解悶。

　　紅葉不認字，只瞧沈蓁寫，邊看邊道：“沈采女的字寫的真好，雖然奴婢看不懂，還是覺得好。”

　　沈蓁被她逗笑了，問她這都看得出來，又瞧見她眼里頭的羨艷，道：“我教你罷！”

　　紅葉猶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問：“當真？”

　　沒過多久沈蓁便發現了，紅葉看起來同自己相處融洽，實則還是很在意上下的關系。大概是在其他娘娘那里被欺負多了，一旦沈蓁對她表現出好意，她第一反應先是懷疑，而后是小心翼翼地詢問：“當真？”

　　就好像觸碰蝸牛的觸角，它本能反應便是退縮，發現沒有危險，才會悄悄探出殼來。

　　沈蓁真誠地說：“真的，你慢慢學，以后我家里來了信件，你就能幫我念啦！”

　　紅葉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謝謝沈采女。”

　　紅葉其實很聰明，習字也很快，寫的還是歪歪扭扭，認的倒挺多。

　　午膳送來的時候紅葉終于把“下”這個字的點點好了，弄得一手墨。

　　她出去清洗時，阿秋伺候沈蓁用膳。

　　阿秋話少，全然沒有想同沈蓁交談的意思，只靜靜添茶，看沈蓁用膳。

　　沈蓁實在是受不了這種氛圍，紅葉在還能說上兩句，阿秋一言不發站著，讓沈蓁覺得甚是別扭。

　　于是沈蓁輕輕問她能不能留自己一個人用膳，她很自然便走了，臨走前同沈蓁說：“沈采女用完喚奴婢便可，奴婢就在外頭侯著。”

　　沈蓁點點頭，心里呼了一口氣。

　　早晨吃的少，即便午膳也不是那么合人胃口，沈蓁還是吃了很多。

　　紅葉正好回來，同阿秋一起收拾了餐具，留沈蓁一人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