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蓁離開景文宮時已是傍晚，暮色西沉，余暉灑在景文宮外頭的草坪上，給這冰冰冷冷的皇宮添上了一抹溫情色彩。

　　薛清雁命人多取了些食物，沈蓁在她的挽留下，于景文宮里用了晚膳，才曉得這宮中食物也是按著位份分的。

　　晚膳后，薛清雁用紙包了些糕點讓沈蓁留著吃，沈蓁開心收下，還是舍不得離去。

　　“快些回去吧，”薛清雁捏捏她的臉，言語動靜還是將她當曾經那個小女孩，“再晚些天要黑了。”

　　沈蓁不想離開，又沒有辦法，一步三回頭，垂著嘴角，看著便教人心生憐惜。

　　所以薛清雁并未轉身回房，而是目送她離開的小小身影，在沈蓁第二次轉頭時道：“去罷，姐姐再去找你。”

　　沈蓁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薛清雁無奈地搖搖頭，不由道：“還是個孩子。”便回屋了。

　　回到和秀宮時恰巧碰見蕭采薇訓完她的貼身婢女雀兒，正要回寢。

　　蕭采薇見了沈蓁，收回原先步伐，帶著一側臉頰紅紅的雀兒行到沈蓁身前，沈蓁行禮時聽她陰陽怪氣道：“聽聞有人來找你，你早就出去了，現在才回來。”

　　蕭采薇“哼”了聲：“我倒想看看，你攀上的是哪個娘娘，曉不曉得你年紀輕輕便有勾搭人的本事？”

　　“還是說，”蕭采薇頓了頓，“你勾搭皇上是這娘娘出的主意？你還真是了不起。”

　　沈蓁不曉得如何應對她，垂在袖子下的手捏緊了些，不久又松開，只好對上蕭采薇的眸子：“姐姐，我是去了景文宮。”

　　蕭采薇愣了愣，又皺了皺眉：“去那種地方做什么？那是薛清雁的住處罷？”

　　沈蓁點頭，忽略掉她那副趾高氣昂的模樣：“是了。清雁姐姐是我幼時玩伴，不過是約我一敘。”

　　蕭采薇輕蔑一笑：“我還以為你攀上誰了，原來是薛才人。”

　　不曉得是不是沈蓁的錯覺，蕭采薇加重了“才人”兩個字，有種勝利者的炫耀感，讓沈蓁十分不舒服。

　　想到薛清雁說蕭采薇的往事，那話里的語氣只聽出是慨嘆。沈蓁當時還有些理解蕭采薇，甚至是說有些同情她。而現下沈蓁只從蕭采薇提到薛清雁的口吻中聽出嘲弄，更加覺得這樣的蕭采薇根本比不上薛清雁。

　　清雁姐姐那么好的人，怎么還用爭寵？皇上應該把她當成寶貝，放在身邊，而不是寵著這樣的蕭采薇。

　　沈蓁不由在心中啐一口，皇上這什么勞什子眼光！

　　大抵是沈蓁盯著蕭采薇的目光太過炯炯有神，又盯了好些時候，蕭采薇有些莫名其妙上下打量她兩眼：“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沈蓁忙回過神收回目光。

　　蕭采薇這才注意到紅葉手中的紙包，問她這是何物。

　　紅葉答道：“是薛才人做的糕點。”

　　蕭采薇像是聽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她還是這般，盡做這些有的沒的。想吃什么同皇上說說是吃不到的，還用得著自己動手？”

　　“也是，她日日無所事事，找些事做也是好的。”

　　蕭采薇扭著腰帶著她的婢女回寢殿，看也不看沈蓁一眼，嬌媚的聲音飄散在空氣里：“你愛去便去。反正你有本事，最好同皇上說說，讓你搬過去，別在這里礙我的眼，浪費我和秀宮的好地方。”

　　沈蓁心里一直在為薛清雁鳴不平，現下又委屈著。蕭采薇以為自己不想離開和秀宮？自己想跟清雁姐姐一起都快想瘋了。

　　剛回寢殿阿秋遍迎上來：“沈寶林，蕭美人見你還未回來，命人給你的晚膳取走了。奴婢不敢攔著。”

　　沈蓁心中也不舒坦，還是道：“無妨，我們在旁處用過晚膳了。”

　　紅葉這次也不怪阿秋，只同沈蓁說道：“蕭美人這也太過分了。”

　　沈蓁想，還是自己位份低，只能聽清雁姐姐被蕭采薇說三道四，只能看自己的婢女被欺負。

　　而自己也算作為被欺負的對象，一點辦法也沒有。

　　晚上休息之前，沈蓁又想到了薛清雁那張漂亮溫柔的臉，想著方才打擾過，過幾日再去找清雁姐姐，晚上因蕭美人的不愉快的事也逐漸消失了。

　　隔了兩三天，沈蓁實在按捺不住想見薛清雁的心思，某日午餐一過，便拉著紅葉，一路前往景文宮。

　　薛清雁對沈蓁是發自內心的喜歡，聽了她怕叨擾的顧慮，只叫她不必拘謹，說自己的景文宮平日里也冷清，巴不得她多過來走動，莫要怕擾了景文宮安寧。

　　沈蓁開心地應下，當薛清雁同自己一般，孤身一人，在宮中沒什么朋友，無依無靠。

　　但沈蓁身邊的紅葉曉得，薛清雁是在安慰沈蓁，叫她放心到景文宮找自己。

　　誰都可能不喜歡清凈，薛清雁可不會不喜歡。

　　紅葉早曉得薛清雁，她打小在宮里各個局打雜，又在一些位份小的女眷身邊伺候。好不容易去了芷蘭宮服侍林修媛，還沒兩天，芷蘭宮側殿的蕭寶林便被封美人，她也被分過去，便在和秀宮待到至今。

　　那時芷蘭宮另一位側殿的薛清雁還是御女，不久后被封才人，自己選了偏僻的、小格局的景文宮，從此再沒動靜了。

　　紅葉也不過是替林修媛做事時，碰見了幾次薛清雁，只覺得她待人溫和，但總是對宮中任何事都不上心。她不爭皇上寵愛，為人和善，也不同誰結仇。

　　雖說瞧得出來薛清雁是真喜歡自家主子，但不曉得剛入宮不久的主子同她走得近，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

　　主子住在和秀宮，常受蕭美人說三道四，又因前不久突然的晉升被其他地位份的姐妹們莫名排擠，心中委屈得很，現下同薛清雁故人重逢，相談甚歡，紅葉自然替主子開心。

　　只是主子年齡小，本來便沒有心機，跟薛清雁這種在宮中兩三年、看似寵辱不驚的人待在一起，怕是真的只能一直挨著欺負，在宮中這般生活下去。

　　前些日子沈蓁被突然晉升，紅葉嘴上不說，心里還是開心的，誰不希望看自己的主子青云直上？

　　但她轉念一想，沈寶林將自己拉出苦海，還給了自己承諾，教自己念書寫字，本是待自己有恩。

　　若是主子同薛清雁一般不得寵，就隨她去罷，也未嘗不是安安穩穩過一生，自己不愿再各宮輾轉，只顧著照顧好主子便行了。

　　也不過是皇宮見白頭。

　　紅葉想，若是在蕭采薇同其他一些娘娘手里，她能不能好好活到白頭還是個問題。

　　沈蓁不曉得紅葉的心思，同薛清雁愉悅交談一番后，發現紅葉正望著地面，面色一會兒凝重一會兒又舒展，便起身行至她面前，伸出五指晃了晃。

　　紅葉才回過神來：“沈寶林，怎么了？”

　　沈蓁問她：“你想什么呢，表情那么豐富。”

　　紅葉曉得是自己泄露了情緒，隨意扯了個借口：“想著今日要是回宮晚，怕沒了晚膳，要不要告知阿秋一聲，趁早去取一份回來。”

　　沈蓁也沒懷疑，看一眼微微笑著的薛清雁，又對紅葉說：“不用了，我們方才說話你沒聽見。”

　　她臉上還有些嬰兒肥，笑起來更顯年紀小，總是叫紅葉覺得，她還不到入宮的年齡。

　　“清雁姐姐過會兒要去芷蘭宮找林修媛，帶我們一同去。”沈蓁道。

　　薛清雁笑接道：“是怕你們回去沒得吃，就跟著我走罷，餓不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