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歷二百五十七年。
蕭長夜與母親安和郡主,外出游玩,途經(jīng)夜流谷遭遇刺客,待馳援軍隊趕到時,夜流谷已經(jīng)是飄紅一片,所有人包括襲擊的刺客,全都被亂劍斬成碎尸,血肉模糊,只有蕭長夜一人坐在尸骨堆中,神色冰冷,眼神之中全是殺意,衣衫毛發(fā)盡數(shù)被染紅。軍士都不敢靠近。
安和郡主的尸骨,現(xiàn)如今還未找到。
云陽城中傳他是親手弒母,此時被慶王下令封口,自此便成了禁忌。
更可怕的是,蕭長夜體內(nèi)流出的血液是金色。
慶王連夜召集監(jiān)天星官入宮查證,確認蕭長夜體內(nèi)存在另一個意識,乃是天外來客。
他的父親蕭甲衣將他禁足,封鎖消息。蕭長夜時常另一個意識覺醒,夜晚不能入眠,需以大量安神草輔助睡眠。監(jiān)天星官斷言,蕭長夜入四痕之時,便是體內(nèi)意識完全覺醒之日。
高成緩緩的嘆了一口氣,他早就知道這些,蕭長夜被禁足五年,沒人能夠接近他。與世隔絕的五年,他竟在一點一滴的廢掉自己的修為。
四痕,本來是蕭長夜唾手可得的境界,卻離的越來越遠。
江河日下,氣機枯竭。
如今的蕭長夜,修為勉強在三痕的門檻上,快要跌破三痕。若是再過些時日來見他,也許他已經(jīng)跌入二痕。
“你是怎么出來的?”高成下意識的想到了這個問題。
蕭長夜沒說話,只是掀起了衣服,胸口上掛著一根五色的小巧玉鎖,借著燭光,小巧的玉鎖極為精美,以五色金屬鑄成鎖鼻,青色玉石作為鎖身,上面刻著兩行小字。
喜怒憂思悲恐驚,萬般難從此鎖過。
高成眼眸閃過一絲驚駭,他自幼在王室武庫,又在黑冰臺翻閱各式秘典情報,一眼就看出,這鎖,乃是古代修士流轉(zhuǎn)極廣的無生鎖。以前的修士,探索無人知曉的更高境界時,一不小心就會走火入魔,無生鎖以南海獨有的五色礦,混合深海冰紋玉髓,打造而成,帶上此鎖,只要心智稍微不收控制,此鎖便會以特有的寒氣將暴走意識鎮(zhèn)壓。
只是這樣是有代價的,每一次以寒氣鎮(zhèn)壓,就會傷及靈魂一分。
靈魂乃是人的根本,時間一長,靈魂就會枯竭,那就是神仙難救。這也是如今,已經(jīng)幾乎見不到無生鎖的原因。
“我的靈魂已經(jīng)開始潰散了。”蕭長夜淡淡的說著,“還有三個月,我的靈魂就會完全消失,所以,我不用再禁足了。”
帳篷內(nèi)一時,沉默了下來。
在角落的齊紀,眼神也閃過一絲哀傷。
“接下來,你要做什么?”高成聲音低沉。
“隨便走走,做完一件事之后,我就可以真正自由了。最后的時光,我想看看這個世界。”蕭長夜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形容的輝光,那不是將死之人的黯然神傷,而是一股骨子里燃燒生機的熾烈渴望。
他不是頹唐失意,而是在享受。
享受這世間還存在的時光,享受這世上還擁有的一切。
高成一時有些動容,他頓了頓,壓下了心中復雜的情緒,“長夜,你跟羅森交手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現(xiàn)一張金色的紙。”
蕭長夜眉毛一挑,他自然而然回想起羅森懷中的那張金色紙張。
那半頁被自己撕下的紙張。
那個玄妙難言的手印。
“我記得我撕下了半張,剩下半張還在羅森手里,撕下的半張你們沒有發(fā)現(xiàn)嗎?”
高成搖了搖頭,眼眸閃過一絲亮光,“你確定嗎?你撕下了半張?那張金色紙張非常重要!”
“我確定,就在這里。”蕭長夜抬起手臂,手指間自然空空如也。
“我們發(fā)現(xiàn)你的時候,你手里什么都沒有。你還記得什么?”高成皺眉。
蕭長夜搖了搖頭,頭部有些脹痛,那是來自靈魂的疼痛,他與羅森一戰(zhàn)時,體內(nèi)的另一個意識再次暴走,無生鎖將暴走壓下,靈魂又再次衰弱。他現(xiàn)在能清晰的感受到記憶在一點點流失,很多事情都開始模糊。
“你受了傷,先休息吧,這個給你。”
高成伸手拿出一柄黑色長劍,古樸的黑色劍鞘,刻著八個銀色的篆文,月下扶桑,英姿長青。蕭長夜臉上露出一絲欣喜,這是他十歲武庫選劍時,就從不離身的佩劍。就算是禁足的時候,也從未離身,劍鞘上后四個字是她母親親手刻下,以為期許。
上次被羅森帶走時,這佩劍自然也落在營地之中。
他一身修為大半都在劍上,若是當日此劍在手,形勢應該會大不一樣。
他接過長劍,劍鞘傳來一抹熟悉的溫度。
帳門再次被掀開,風雨吹襲進來。
這次卻是一名黑衣侍從,他一身緊身的黑衣染著鮮血,頭發(fā)也有些披散,面容遮掩在斗笠之中,跌跌撞撞的進入帳中,高成的眉峰一沉,沉聲道“慌什么?有什么事?”
蕭長夜眸光一閃,這個黑衣侍從的腰間竟然沒有腰牌。
黑冰臺作為慶王最為仰賴的精銳部隊,不在云慶軍隊中有所編制,也不享受任何官職爵位,所有人都憑借著一個特制的腰牌表明身份,行使權(quán)力,可以說,一個腰牌就代表著一個黑冰臺人員的身份。
帳內(nèi)忽然刀光一閃。
鮮血潑灑開來。
高成冷冷一笑,掌中多了一柄長刀,刀身已經(jīng)刺入黑衣侍從腹部。
“連腰牌都沒有,也敢冒充我的手下。”
黑衣侍從吃痛倒下,高成伸手揭開他的斗笠,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龐,眼眸泛起魚白,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體。余光撇過他的手背,竟有一只血紅的蝙蝠印記。
“是夜郎的殺手。”高成皺著眉。
夜郎是偏遠的小國,國土極小,卻盛產(chǎn)殺手,這些殺手行走在諸國之中,完成各種暗殺任務,賺取金錢,他們身上都會有一個血紅的蝙蝠印記。
高成掀開帳篷,外面的風雨越來的猛烈,大部分黑衣侍從還在密林中搜尋羅森的痕跡,其余的黑衣侍從在營地中也在搭建帳篷,安置馬匹,門口守衛(wèi)的兩個侍從一時有些大意,竟然讓殺手混了進來,高成呵斥了兩聲,自有黑衣侍從將尸體抬出去。
然后開始檢查營地內(nèi)所有的人員,以防有其他人混進來。
做完這些,高成的心中越發(fā)的不安。
他的任務就是要抓捕這些戰(zhàn)奴,追回王室秘藏,最重要的是,那張金色的紙張。可是,羅森的蹤跡還未找到,又有自己的人被控制,還出現(xiàn)了夜郎的殺手。整件事情,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操縱著一切。
直到一隊黑衣侍從密林中返回,帶回來一個消息。
羅森的蹤跡找到了。
高成壓下心中所有的不安,披上雨蓑。
留下兩個黑衣侍從守護蕭長夜的帳篷,縱馬而去。
這漫長的一夜,終于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