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光下,一道道山峰拔地而起,青綠與瑩白交融一處,一切都如山水畫《清江魚峰》里描繪的那樣,一條蜿蜒的河流像大蛇樣寂靜的在山谷間來回穿梭,直到被一塊巨巖擋住去路。
巨巖對面陡然升起一道馬蹄形的山峰,河流圍著巨巖打了個彎,在山峰內沖出了一片肥沃的谷地,就像一個天然的軍事堡壘。
人們沒有浪費這塊風水寶地,在巨巖上建了一個堅固的石堡,石堡伸出兩道拱橋跨河而起,一直延伸到山脊頂峰,如長城般拱衛著山谷內富饒的魚木王城。
在馬蹄山脊的最高峰有一塊平地,平地被兩個小石堡夾在中間,地上鋪滿了青石板,石板上刻著各式各樣的符號,似乎是山寨祭祀的場地。
平地中心有一個篝火臺,十字形的木架上綁著一個男人,雖然手腳無力的掛在那里但依舊不掩魁梧壯碩的身形。
一聲嘆息響起,男人抬起頭,透過雜亂的須發眼珠晃動了一下,他先是有些驚訝,但隨即輕笑一聲說道:“日一先生,你怎么找到這里的?”
發出嘆息的是一個中年書生,高瘦的身形坐在一個石凳上,他拿起一個葫蘆嘬了一口說道:“是啊,我追一個東西追了很久,沒想到竟然會碰到你,斗了十幾年,是敵非友,到頭來都是窮途末路,不是嗎?”
“是啊,如果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或許我會坐下和你喝一杯,日一先生找我何事?”男人笑道。
“找你拿回些東西。”
“嗯,恕我無能為力,那都是闖王的東西。”
“那是你們搶來的東西,或許你不信,金銀珠寶對我沒意義,我要的只是一塊木頭,還有白牙彎刀。”
“白牙彎刀?闖王賜我的信物?你,你要它做什么?”
“你感受到‘她’了是嗎?”
“‘她’……,那是什么?”
“很快你就會明白,什么大明、清廷對我們都沒意義……,咦,有人來了。”說完日一先生隱沒到了陰影里。
陡峭的山脊長城上一個年輕女人正艱難前行,她穿著土家的藏藍裙褂,繡工精美應該是權貴才能擁有的東西。
女人在石堡前停了下來,四個土家武士神色復雜的攔住了她的去路,領頭的武士恭敬又悲憤的說道:“小姐,您不可以再上前了,我們對廩(lin)君發過誓。”
“我只想給他帶點酒。”女人苦笑著說道。
“一個手腳都被廢了的人,你們怕我逃跑嗎?是誰在那里?”男人大叫道。
“我,是我。”我’字在女人的嗓子里卡了一下,但最終她還是帶著哭腔大叫了出來:“大倉,我來看你了。”‘
“山寨還好嗎?”男人繼續叫道。
聽著男人的叫聲土家武士們露出愧疚的神色,最終他們背過身,讓出了一條通道。
女人整理著男人的頭發。
“你恨我嗎?”
“是你出賣我嗎?”
“不是,可……”
“那就夠了,你父親不會把我交出去的,他還不知道寶藏的位置。”
“可你……,我把白牙帶來了,你抓緊它。”女人從貼身衣物中摸出一把彎刀塞到男人手中。
“沒用的,已經斷了。”男人苦笑著看著自己的手說道。
女人又拿出一顆奇怪的種子說道:“我有辦法,把這個吞下去。”
男人毫不猶豫的吞下了種子,正在這時山下突然吵鬧起來,守堡的土家武士慌張的跑過來不可置信的說道:“不好了小姐,石堡,石堡被攻破了。”
“石堡?怎么可能,對方有多少人?”
“不知道,那情形很怪,一開始有一隊人馬在石堡前停了下來,看火把應該只有幾十人,那些人一靠近石堡我們就發出了信號,但石堡并沒有回應,接著,接著石堡內就出現了更多的火把,石堡……。”
女人跟著武士走上烽火臺。
“那是,那是鐵爐堡和清軍的旗幟,阿爹不是和清軍結盟了嗎?為何鐵爐堡的人還敢……?”女人驚慌的說道。
“清軍怎么會幫你阿爹統一齊岳山呢?他們巴不得你們互相殺的一個都不剩。”男人悲憤的說道。
“小寶,小寶還在下邊,我要去救他。”女人哭喊著要下山。
聽到‘小寶’兩字,男人再也無法維持鎮靜,他怒目圓睜可除了脖子上的青筋他什么都控制不了,男人無力的嘶吼著,這時隱沒在暗處的日一先生再次現身,土家武士警戒的護著女人,日一先生不為所動的走到男人身前說道:“你還想去救她們?”
男人堅定的點了點頭。
“無論付出什么代價?”
男人轉過頭看著女人,憨憨的咧開嘴,笑了笑,大叫道:“白牙我給你,寶藏我也可以告訴你,我只有一個條件,帶她們沖出去。”
日一先生撿起地上的白牙彎刀說道:“這或許就是命,有人愿為你……,我可以幫你立刻恢復,不過這么短的時間,我不知道你會變成什么。”
“沒關系,只要她們能出去,我的命隨你處置。”男人淡然的說道。
日一先生走到男人身前,男人說了一串數字,日一先生會意的點了點頭,橫起白牙說道:“張嘴,用你的牙齒咬住它,看看會有什么發生。”
男人雙眼通紅,頭發如鋼針樣一根根立起,一些白須從男人的脖頸伸出,再次連接了他的手腳。
八個土家武士齊刷刷的跪倒在地,興奮的叫道:“猿魔將軍,猿魔將軍……。”
“還不夠,繼續,還不夠,再來……。”日一先生癲狂的叫著。
男人冷汗直冒顫抖著趴在地上,那些白絲雖然連起了他的手腳但很不穩定,山寨里越來越亮,到處都燃起了火光,兩條火龍直向王城奔去。
“噗嗤!”男人的一顆牙齒斷裂,他幾乎是乞求的看向日一先生。
“沒辦法回頭的,從此后你將再看不到她們。”日一先生突然恢復了平靜說道。
男人咬著牙,彎起嘴角,看著女人含糊不清的說道:“帶小寶,走,走……。”
一道血光從男人嘴里噴出,原來日一先生一個縱身從男人嘴里拔出了白牙,而且他沒有收手,而是回手一刀砍下了男人的頭顱,接著一刀插入男人的頸椎,三個動作一氣呵成。
沒了頭顱的男人并沒有倒地,而是定在了那里。
日一撿起男人的頭向女人走去,土家武士們臉上從震驚變為了憤怒,紛紛拔出了腰刀。
日一手中的頭顱沒有滴出一絲血,那眼睛還睜著,閃爍著熒光。
“帶著它,跟著白牙,千萬不要走丟。”日一先生舉著頭顱說道。
女人接過頭顱,麻木的臉上早已沒有眼淚。
日一先生轉過頭看著幾個土家武士說道:“你們都對廩君發過誓是嗎?”
武士們慌張的互相看了看,驚恐的點了點頭。
“好,很好,是你們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插著白牙的無頭尸體再次動了起來,血肉在白牙上匯聚,一顆眼球狀的東西出現在刀把上。
無頭尸終于站直了身體,白絲在尸體的雙手凝結,變成了兩柄巨斧,這時女人手中的頭顱突然眨了下眼睛,土家武士被這詭異的一幕嚇的不自覺的往后退,但身后的廝殺聲又把他們逼了回來。
“砰,砰,砰……。”無頭尸的雙腳在石板上留下一條條裂紋,一路延伸到山口,它跳到烽火臺上。
“嘶……。”
戰場安靜了下來,土家武士如夢方醒的架起女人跟著無頭尸向山下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