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老兒一貫養尊處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來就不需要費氣力。說起來雖然不雅,但他平時使勁最大的時候,估計真就是解個大手了,其它受累的事都有下人來幫忙。而今天親自仆爬跟斗的趕路,著實是種考驗,著實是辛苦了這位萌城的父母官。只見這上氣不接下氣的父母官,把大家帶到林中一處空地的邊緣后,總算停了下來。按郡守的手勢,大家在一顆參天老水杉樹下站定。
前方的開闊地上,小胖看到一頂鶴鳴九皋織錦大帳,氣勢非凡、絕非俗物。此刻簾幕高掛,但見帳內閑坐一位雍容儒雅的矍鑠書生,修眉朗目英氣逼人,一襲紫衫飄逸當風,真是龍章鳳姿若玉樹,貴氣沖天自東來。
這貴書生背后,竟是一頭高大的黑鬃雄獅。雖然此刻獅子安靜的閉眼匍匐,可巨大的威懾感還是讓人不寒而栗。目光移到帳外,六條猛犬跨列矗立,它們分別是黑白灰黃褐紅六種顏色,健碩威武不動如山。至于林子里藏的猛獸有多少就不曉得了,數量種類都整不清,完全超出了小胖雷達參數的設計指標。
小胖正想猜猜這富貴老書生是誰,有人就迫不及待的說出答案。只見龜郡守炮彈一樣沖過去,噗通在大帳前趴倒,顫顫微微的問安:“卑,卑職萌城郡守歸憲仁,小歸,拜駕來遲,跪求恕罪!跪問宰相大人貴體金安,吉祥福康,壽享千歲!”
來者居然是人臣之極,百官之首,當朝宰相。看架勢應該是微服出巡,難怪林子里什么獸都有。這一會兒功夫,竟能有幸把萌城和朝廷最大的官都給照面了,天曉得今天是什么黃道吉日。
小胖看了看主人,段問蟬一臉無所謂,毫無表示。土狗自然也就帶五福、二漁在他旁邊泰然站定。皇帝老兒來了又怎樣,主人不行禮,我們當然也不用行禮,小胖想。
大帳前領頭的那條黑狗見狀,齜牙咧嘴跳出列來,大聲呵斥道:“其他的呢,特別那個穿白衣服的,難不成都嚇傻了?你們見了宰相大人怎敢不拜?!”
帳內紫衣宰相不慌不忙抬起手,往帳外丟出一塊令牌,黑狗見令牌后,趕緊收聲退回陣列。之后小胖就聽見宰相大人開金口了,那是一種說不出味道的陰陽怪調:“好了,那位就是老夫心心念念,時常提起的段布衣,哦不對,是段白衣。他腿從來就不好,不要他跪了。不過沒關系,一會讓他比跪還難受。”
小胖聞言,眉頭登時擰了起來,心想這宰相人長的像模像樣,開口怎么就不人不鬼?當下倍感情勢不妙。
那宰相又提高調門,皮笑肉不笑的對著段問蟬說到:“老同桌,你風采尤勝往昔啊,多年不見,甚為懷念,一切都安好?”
段問蟬聞言輕蔑一笑,揚聲做答:“梅老三,你樣子也變化不太大嘛。我自然安好,就怕你夢太多了人不好……”
原來,眼前這位宰相名叫梅信塵,年輕時和段問蟬是逸山書院的同班同學。遙想當年,兩人學識文章皆風頭無兩、名動瀟湘,晚進書院的迷弟迷妹曾有戲言:
武不過白韓,文不過梅段。
居然能和白起、韓信相提并論,足見他倆彼時多受推崇。而說起段問蟬那“段白衣”的雅號,就是拜梅信塵所賜,其實是用“段布衣”的諧音,暗諷老段無意為官的莊周陶潛之風、淡泊出世哲學。
肚子里懷了滿滿的本領學問,卻不拿來飛揚跋扈、封妻蔭子、累萬貫財,梅同學覺得這種人不僅傻,而且可恥。萬一大家都去學段布衣的話,官場里還咋個玩,誰去溜須拍馬、誰來賄賂上峰?
旁人不明白個中真味,又見段郎終日飄飄白衣、翩翩風儀,也就把這本意不雅的雅號喊的響遍士林。對此段郎本人心里敞亮,倒也不以為意。
前面要打的招呼打過了,就該輪到橫山了,只見它面無表情的上前幾步,朝大帳里躬身一拜:
“橫山見過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