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康氏是先帝李承的發妻,出身武將世家,有一身好武藝,行事殺伐果斷,聽說早年間的時候還陪同先帝上過戰場。為人卻相當佛系,當年做皇后的時候就不大愛理事,管理后宮跟管理軍隊般,上至皇帝李承,下至妃嬪都制定了嚴格的時間表。
卯初請晨安,所有妃嬪必須按點到,不到罰俸降品,卯初一刻,所有人開始抄寫佛經,抄到辰時解散,統一吃早飯,白天或吹拉彈唱或女紅針黹或琴棋書畫統一在皇后宮中進修,申時解散統一吃晚餐,未時請晚安,所有人再開始抄女誡,戌時解散回去睡大覺。
對于個別不聽話喜歡掐尖找事的嬪妃給特別待遇,從卯初一刻開始抄寫佛經一直抄到戌時解散,取消進修時間。
她這一舉措得到先帝李承的大力支持,李承也規規矩矩按照她制定的排班表大小老婆輪著睡,沒有絲毫僭越,是以先帝在世時,后宮治化以清明聞名天下,連老百姓茶余飯后的笑料也從不曾提供一個。
鄭氏過世后,先帝將三歲的付瑤接到宮中交給康氏教養,她小小年紀便也過上了刻板的抄書進修生活,好在前世的義務教育讓付瑤很自然的接受了上學生活,六年義務教育下來倒也成功畢業,成了個琴棋書畫、女紅針黹樣樣粗通的古代仕女。
等到付瑤的便宜父親李沖繼位后,太后帶著一眾老太妃們搬到了樂壽宮,一起養養花、打打牌,閑了看太妃們給孫子孫女們拉郎配,過起了養老生活。付瑤也被解救出了苦海,搬到了綴霞宮,自立門庭。
自此兩人除了每月初一在后宮整體集會上見一面之外,私下從不見面。倒不是付瑤過河拆橋,不愿意多花時間陪伴她,而是崔氏有言聚散隨緣,無須強求。初時付瑤每次請安都只得了樂壽宮大宮女一句,“娘娘很好,公主若無事便請回”的話,時間久了付瑤也就不再強求了。
是以得了錦繡的稟告,付瑤不覺詫異,太后怎么會突然相邀?
太后向來看不慣后宮女子耍手段,也不耐煩女子哭哭啼啼,所以付瑤只好重新梳洗打扮。
付瑤帶著錦繡匆匆趕到樂壽宮后,立時便被等候的大宮女逢春迎進了內殿。殿內西側置了一架黃花梨床榻,上頭坐了兩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左側的老婦人衣著樸素,手上拿了串念珠,此時正倚著旁邊的憑幾閉目養神,右側的老婦人身著一品命婦裝,面帶微笑,打量起了付瑤。
付瑤近前給左側的太后請了安。等太后叫起后,右側的老婦人方才起身下榻,向付瑤行禮,自報家門:“老身宋門楊氏,見過公主。”
前武英殿大學士宋濂娶了弘農楊氏為妻,育有三子。付瑤腦中迅速閃過進修班上背過的世族族譜。
楊氏是一品命婦,此時又出現在太后內閣,付瑤不敢托大,側身受了半禮便忙上前將她扶起,“老太君快快請起,長寧年幼,不敢當太君如此大禮。”
那楊老太君起身后并未回榻坐下,反而拉著付瑤的手細細的端詳起來。
重新裝扮的付瑤穿了一身宮緞素雪絹裙,錦緞般的烏發規規矩矩的綰起,梳成個元寶髻,上面簪了一個嵌寶石葵花形金簪,劉海微垂,遮擋了光潔的額頭,只漏出來巴掌大的小臉,蛾眉皓齒、一雙大大的杏眼雖略帶疲憊倒也炯炯有神,仿佛是被打量的有些不好意思,朱唇微微抿起,眼神卻并未躲閃,人也落落大方的站著,整個人看起來富貴卻不張揚,端莊卻不刻板。
楊老太君點了點頭,“嗯,是個好孩子,就是素凈了些,”說著從腕上取下一只通體翠綠的玉鐲,套在了付瑤腕上,“公主出身富貴,想必什么好的都不缺,不過老身看著公主歡喜,忍不住就想送些東西。”
此番舉動倒出乎付瑤意料了,她出身皇族,首飾珍品自然不缺,皇上對她的賞賜也從不少,不過不論皇上或者太后甚至是她的外祖母都不曾如此愛憐的捧著她的手將首飾為她戴上。這般舉動讓付瑤覺得她并不是人人尊敬卻不親近的天之驕女,反而只是個受長輩疼寵的嬌兒。故而她并未推卻,回握了老太君的手笑著,“能得老太君偏愛,長寧也覺得歡喜。”
楊老太君更滿意了,看著付瑤不斷點頭。其實她做出這番舉動心里也存了一分試探,一來這鐲子只是個普通物件,在世家大族眼中上算不得貴重,更遑論皇族了,不過公主卻并未在意,目光也只淡淡一掃,臉上未見嫌棄之色,反而是帶著歡喜回握了自己,可見是個重情義的。二來,公主身份尊貴,嚴格來說自己于她非親非長,這般隨意的給她東西,倒有些僭越了,可公主卻沒有絲毫責怪之意,這也印證了她之前的推斷,公主并不是個驕縱的人。
“好了好了,快坐吧,你便是再喜歡,今兒也不可能讓你領家去。”太后康氏揶揄道。
“公主尊貴,我自然曉得,不然我何必來見你這個寡情的老太婆。”楊老太君依言放開了付瑤,兩人各自坐下。
“你可想好了,她也算是我一手養大的,性子大體也隨了我,不是個活潑的。”
“像你才好,沉穩果斷,你看我們多合得來?”楊老太君嘴里說著奉承的話,臉上卻堆滿了嫌棄,可眼中全是笑意。
“若鬧出崔家那樣的事來,我是饒不了的。”
“這你放心,他若敢做出那種事兒來,不用你動手,我親自一根根拆了他的骨頭。”
縱是得了這樣的保證,康氏仍是一臉不情愿,“你該知道我素日是不耐煩做這樣的事兒的。”
“我若是不知道,今日能來捧你的臭腳?”來時好話便說了一籮筐,竟還敢在這擺譜,楊老太君面露不耐,“今兒的事兒,當我求你,趕緊的吧!”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著機鋒,把付瑤晾在一邊,她也不急,細細的琢磨著兩人的話,心里有了隱隱地推測,這是…要介紹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