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鴻遍野。七五中隊、聯(lián)隊直屬警衛(wèi)都成漫天的碎肉；離得稍遠一點的被沖擊波吹飛如同破布娃娃般摔落，殘肢滿地；更遠一點的則是靜靜躺在地上臉龐青紫毫無聲息。
趙大海在賽貍貓聲音響起時就招呼殘存的人員撤退，一行人迅速朝來路奔去。攔路的蝦遺兵寥寥無幾，甚至有幾個頭腦靈光的跟著趙大海一行人后面，嘴里吱哇亂叫腳步不停，手中刺刀亂晃就是不動手。當彈藥殉爆時已經(jīng)撤出中心區(qū)域，所有人只是順勢趴倒，沒有額外的傷損。
三井松二從地上爬起，腦子里還嗡嗡作響。他茫然四顧，滿眼悲涼。凄然一笑，他緩緩抽出肋差，正想剖腹。
小山靖剛從瓦礫中爬起，見狀急忙握住三井的手。
“閣下，閣下，至那夏常說勝敗乃兵家之常事，您不能輕易放棄啊。”
“小山君，你不必勸我了。至那夏必有后手，咱們都逃不掉的。”三井的眼睛血紅，那眼中的絕望仿佛就要流淌出來。
“總會有辦法的，您不能放棄啊?！?p> “小山君，請你放手，難道你想看著我上軍事法庭嗎？”三井說著說著竟流下眼淚抽泣起來。
往日驕狂無比的三井竟如此脆弱，極大的震驚了小山靖。他也知道蝦遺軍界的潛規(guī)則，三井這次絕對無法過關(guān)，如果被軍事法庭審判，失去的絕不止是榮譽軍銜，很可能會帶著洗刷不掉的恥辱一輩子被鄙視，還會連累子孫。而剖腹后會進入神社，軍階還會漲上一階，更別說還能帶給子孫便利，如何選擇不言而喻。
小山茫然的松開手，靜靜看著三井痛苦蜷縮著倒地，隨著腥臭的血流淌三井掙扎一番后悄無聲息。
趙大海一行匯合接應(yīng)的丙組十人正準備回到冷口，剛剛收拾了尾隨的幾個蝦遺兵，前方突然站起幾人。
“大海，”
“老趙？”趙大海狐疑的仔細端詳著對面走來的人影。
“是我，哈哈，大海你們可真行啊，這動靜十里外都震人?！眮砣司o趕兩步伸出雙手緊緊握住趙大海的手來回搖晃。
“你怎么來了？”趙大海疑惑的問道。
“呵呵，這個”來人支支吾吾。
正在此時，蝦遺軍營突然傳來喊殺聲。趙大海驚疑的看著老趙。
“主力？拓麻的，老子是炮灰？”一瞬間明白過來的趙大海暴怒。一巴掌就把老趙打倒，跟著上前就是拳打腳踢。
“你拓麻干什么？滾開！”老趙的隨從不干了，上來就沖著趙大海下手。萬乘風等人也明白了一切，都是憤怒不已，見趙大海暴打老趙冷冷的袖手旁觀。當老趙的手下沖上來也不客氣，萬乘風沖在頭里，迎頭一個炮拳把那人打飛，人還在空中就噴出一口鮮血。莽和尚永自在缽大的拳頭搗在另一人小腹，那人眼珠子差點突出眼眶，張著嘴卻沒有一絲聲音發(fā)出緩緩倒地。萬乘玄沒有動手，只是在旁邊哼哼哈哈表示我攔了但是沒攔住。至于其他人鼻孔向天，看拂曉是不是會有流星雨。
剩下的老趙隨從立馬往身側(cè)摸去，老趙抓住趙大海的手趕緊命令：“別動槍，我沒事。哎呀，臥槽，大海你小子不規(guī)矩。”
趙大海趁他說話的時候給他來了個狠的，看著捂襠直抽涼氣的老趙陰陰一笑。
半天老趙才緩過來，他朝趙大海伸出手示意趙大海拉他一把，見趙大海面無表情的冷冷看著他沒什么伸手的意思，他自嘲的一笑搖搖頭，自己站起來。
“大海，實話說這計劃開始策劃的時候，我是竭力反對來著，實施的時候我倒是想偷偷告訴你，可是那誰在我身邊派著人呢。這不，一布局完成我馬上就過來了。大海，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趙杰絕對把你們看成自己的兄弟，趙杰也是江湖人出身，絕不敢忘本。大海你們委屈，我知道?？烧l不委屈？蝦遺人來了，弟兄們都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有今天沒明天。再多的牢騷委屈，命令一下誰不是拎著槍往上沖？沒法子，不沖，咱就要亡國啊”
趙杰說著說著就動了感情，趙大海緊繃的面色也松緩下來。
萬乘風和趙杰沒交情，他可不吃這套?！昂现驮撐覀兊姑梗课覀兦懊婧臀r遺鬼血拼后面你們捅刀子？看看吧，山字營滿員三百一十二人，現(xiàn)在呢？連二十個都不到！”萬乘風須發(fā)皆張。幸存的幾人低頭不語。
“是啊，國難當頭我輩自該奮勇殺敵，這話沒錯?？蛇@不是你們吃人血饅頭的借口！你們高官得做駿馬得騎青史留名，弟兄們呢？死了的孤兒寡母，活著的還得給你們賣命，殘疾的只能聽天由命。這拓麻公平嗎？今天這事你們不能先告訴我們嗎？自打來了冷口誰也沒想著能活著回去！說到底還是不相信我們，哼，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萬乘風恥與你輩為伍！”萬乘風目光掃過幸存的幾人，衣衫襤褸血污遍體，沉痛的無以言表，心一橫干脆和弟兄們另起爐灶，到哪里不能打鬼子。
“乘風，慎言?！比f乘玄怕槍打出頭鳥，急忙制止兄弟。
趙大海見沒法收場只得咳嗽一聲，轉(zhuǎn)頭對趙杰說道：“趙團長，先把傷員安排救治吧，回去以后你們得給我一個交代。“
趙杰正沒法下臺，得個臺階馬上就坡下驢?！皩?，對，小馬，趕緊把咱們準備的車趕過來?！?p> 轉(zhuǎn)頭對萬乘風說道：“放心，這事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p> 蝦遺軍營在慘遭山字營蹂躪后又迎來一群餓虎?；疑姺绯彼縼?，人手一柄寒光閃閃的大刀殺進軍營后氣勢如虹散而不亂。大刀橫行人頭滾滾，屁滾尿流狼躥狐逃。
蝦遺人本來就遭受重創(chuàng)，軍火庫原址只剩下一個方圓里許的深坑。聯(lián)隊中堅十不存一，彈藥喪盡，指揮官剖腹，士氣低迷，諸多不利因素集結(jié)在一起，那么全軍覆滅也就是順理成章的結(jié)果。
最后數(shù)十蝦遺兵被重重包圍，九路軍山岳旅派人勸降。被圍的蝦遺兵中最高軍銜的少佐凄然一笑，看看周圍的殘兵敗將。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若秋葉之靜美。諸君，我大蝦遺帝國皇軍沒有茍且偷生之人！往生神社見?！闭f完翻轉(zhuǎn)御賜武士刀插進自己的小腹，橫一刀豎一刀，一聲不吭的栽倒。
“諸君，往生神社見！”其余人笑著互相招呼，紛紛自盡。
是時，旭日沖破濃重的夜幕噴薄而出，紫氣東來，陽光給從睡夢中驚醒的山巒披上一層金色的戰(zhàn)袍，山林恢復(fù)了往昔的喧鬧安逸。
金陵街頭，報童歡快的奔跑著。
“賣報賣報，九路軍山岳旅全殲蝦遺龜田聯(lián)隊一部三千余。”
“來，給我一份。”馬上就有路人購買。
“老哥，給說說唄，什么全殲?。俊?p> “臥槽，真的哈！不行得回去買鞭炮去?！?p> “老哥，老哥，說說唄。耽誤不了幾分鐘。”
“冷口知道不？就是喜登嶺。這九路軍是宋大帥的兵，山岳旅旅長白庚堡巧施妙計用大刀片子砍了三千多蝦遺鬼的腦袋。不說了，趕緊買炮去?！?p> 短短的時間里這座古老的城市躁動起來，鋪天蓋地的鞭炮聲響徹云霄，太久的時光里只是得到傷心屈辱，一縷陽光刺透烏云密布的蒼穹，怎么能不讓人欣喜若狂？俯瞰神州，癲狂的何止是金陵？整個中土都陷入狂歡中。
啪，趙杰一掌拍在茶幾上，茶盞中的茶水灑了一半，白庚堡滿臉寒霜的看著趙杰。
“趙團長，注意你的身份！你是國民革命軍軍人，你的屁股坐到哪里去了？幾個匪寇江湖人士至于讓你和我拍桌子？這些人桀驁不馴，平常就是些打家劫舍的匪類，能參與對蝦作戰(zhàn)就是很看得起他們了，抵抗外敵是每個夏國兒女應(yīng)盡的義務(wù)，還想要什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慈不掌兵，我的趙團長！”
“白旅長，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先不說男兒一諾千金，但說為了戰(zhàn)事，千金買馬骨是應(yīng)該的吧？這次沒有他們的浴血犧牲不會有勝利，要咱們?nèi)プ鐾瑯拥氖驴隙ú粫型瑯拥男Ч?。所以咱們還需要他們繼續(xù)參與。既然如此，想讓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的事肯定行不通。白旅長，你看？”趙杰對上為人強勢又靠山強大的白庚堡也是撓頭的很?？蔀榱丝箲?zhàn)大局為了義無反顧沖殺在前的江湖朋友他也只能硬上了。
“唔，你說的倒也是，這樣吧，參戰(zhàn)的每人五十大洋，戰(zhàn)死的。。。一百八吧，殘疾的一百二塊?！卑赘るm然掌控欲很強，但趙杰是軍中老人又是宋連成的心腹怎么也得給三分面子，再說他仕途上進不是需要戰(zhàn)績嗎？哄哄那幫泥腿子下九流給自己賣命也是可以的。
趙杰還想再爭取一下，白庚堡馬上堵了上去：“不要討價還價了，趙老哥你也知道咱們旅里的情況，槍都配不齊，有這待遇我可也擔著干系呢。發(fā)放的事情還是辛苦你一下吧?！?p> 趙杰琢磨也是這么回事，旅里的財力不濟也真沒辦法給的更多了。他起身敬禮推門出去。
萬乘風呆呆的坐在屋里聽著趙大海的勸說。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趙杰承諾的交代不見蹤影，他就想拔腿，趙大海當然不能讓他這么走，于是就開始給他做思想教育工作。
“乘風啊，再等等，信我不？知道你不信老趙，信我不？那你就多呆幾天。老哥肯定給你個交代?！壁w大海暫時安穩(wěn)住了萬乘風，想想開始和他拉家常。
“乘風，你兄弟祖上是豪杰，我可就不行了，我叔爺是剿滅平安教曾大帥麾下的小兵，滿門就這么一個和練武沾邊的，我自小被叔爺看中，冬練數(shù)九夏練三伏，苦咱不怕，莊漢還怕下苦？可沒錢啊，你看練鐵砂掌得用藥洗手，不然手就得廢，所以沒錢有再高深的功法再高的天賦都是白扯。窮文富武一點沒錯。后來我又遇到了貴人，經(jīng)人介紹我?guī)煾甘障铝宋?。我?guī)煾甘情g白門外門弟子，只在山門呆了兩年，考核沒過被刷下來的?！闭f道這趙大海嘿嘿笑了起來，就像偷油得逞的老鼠。
“咳，那老頭子，我挨收拾太多了，小小不敬不打緊。哦，對，我跟師父練了十年，實在揭不開鍋了就跑出來。老趙那時候是個棒槌，住了黑店差點被做成人肉包子，還是老子看他可憐救了他一把，哪想到這十幾年沒見就成團長了？這拓麻哪說理去。不過他這人還挺仗義的，你放心，交代他不給我給！”
“大?！比宋粗谅曄鹊?，推門進來的果然是趙杰。
“乘風也在啊，正好，旅里的善后方案出來了?！碧а劭吹矫鏌o表情的萬乘風心里咯噔一下，這關(guān)不好過啊。
“趙團長”萬乘風只禮貌地回應(yīng)一句連身子也沒欠一下。
“這樣哈，參戰(zhàn)的每人五十大洋，殘疾一百二十塊，戰(zhàn)死一百八十塊大洋。另有重大貢獻的上報軍政部給予表彰。怎么樣，我趙杰一向是一口吐沫一個釘，說有交代就要有交代?！壁w杰心里忐忑嘴上不停豪氣干云。
“老趙，還行，這條件也還算有誠意。你小子可沒少找關(guān)系吧？”趙大海滿意了，可他也怕萬乘風撂挑子，配合著趙杰說說內(nèi)情，讓這愣頭青知道知道做事不易。
聞弦音知雅意趙杰馬上明白趙大海的意思，心里暖烘烘的，還是老兄弟知道我的難處。一拍大腿：“唉。誰說不是呢？我們旅長是中央軍事學(xué)院畢業(yè)的，聽說是王主席的人。那人不好說話，眼光太高看不上咱們這些人。我費勁大發(fā)了，磨了三天又找關(guān)系關(guān)說。你說我容易么我?！?p> 萬乘風聞言也不能再繃著臉了，他也清楚在這五塊大洋月薪就能維持體面生活的時下，這錢也真的不算少了；何況九路軍出自西北本就不是當今的嫡系，它的靠已經(jīng)失勢，能這么辦已經(jīng)是大出血了。于情于理他不合適再僵持下去。
“趙團長，多謝你給弟兄們爭取，以后有什么事你叫大海兄安排就好。我心情不好先出去了?！闭f完起身就走也不管屋里的趙大海和趙杰徑直推門而出。
也不知道該干些什么，萬乘風郁悶之下信馬由韁走出了小鎮(zhèn)。是時夕陽如血，殘云變幻，遠山如黛只是邊緣還殘留一絲陽光的掙扎。一個老兵白發(fā)蒼蒼坐在馬扎上閉著眼拉著二胡，曲調(diào)悠長勾起萬乘風的思緒。前世也是這樣爺爺坐在矮凳上拉著二胡，拉完后靜靜不語。老兵覺察到有人，睜眼看到是他，笑著點頭示意。他也笑了一下，問道：“老班長，會二泉映月嗎？”
老兵搖頭把二胡遞給他，他也不客氣，接過二胡后試試弦，想著爺爺?shù)臉幼娱]眼起調(diào)。
仿佛一聲嘆息，如旅人風雪夜歸，年少青絲轉(zhuǎn)瞬已然白頭。心如泉冷，無邊落木下，月照孤影生。功名富貴如云煙，花落人亡似浮萍。一回望月一回明，不識人間有崢嶸。誰人有淚對月鳴，灑落紅塵無處尋。仰天難見天公明，低首唯覺世風冷。從來興衰浮沉，善惡難報應(yīng)。愁腸滿腹，雨打風吹盡。
如泣如訴哀怨凄婉，大徹大悟超脫于世，一曲肝腸斷，驚鳥人銷魂。
當萬乘風張開眼睛，身邊老兵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周圍不知什么時候聚滿了人，年輕的沉默不語，年長的黯然垂淚，穩(wěn)重的獨自神傷。抬頭看天，星光閃爍銀漢昭昭，一顆流星橫貫長空剎那輝煌，命運如敵營中高歌的賽貍貓。心下悵然，古人誠不欺我，果然拔劍四顧心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