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扇顏色從棕黃變灰。

　　這種情形除了武燎爸，就只有艷色掌事者能看到。

　　武燎爸仿佛從小雁丘黑溜溜的，放大的瞳孔中，看到了十七歲的自己。

　　十七歲，在山海服裝的廠房里，二顏被腦子里的聲音和畫面，擾得不敢染布料。因為他腦子里總會出現一些場景失去顏色的片段，也似乎他從來不喜歡過黑白灰之外的顏色。

　　而正在染色的他，總在這個時候發現，手中本來色彩鮮艷的染料桶，成了黑色、成了白色或是成了灰色。

　　每到這個時候，大人們總說：“今天怎么又少做了一桶艷色染料。”

　　沒人怪武燎爸，沒人相信他說的話。

　　這讓武燎爸本來就缺失的睡眠，更加恍惚和不安起來。他一邊責備自己，一邊又懷疑自己的精神是否出了問題。

　　上高二的武燎爸，當時依稀了解到“幻聽”和“幻視”是怎樣嚴重的心理問題。哦，不對。

　　更確切地說，是精神問題。在那個精神病人終歸會被送到“大鐵籠子”的時代里，二顏夜夜煎熬得翻來覆去。

　　慌張的狀態持續了不短的一段時間，直到大佬父親從商場回到廠房，發現了二顏的異常。

　　大佬父親把二顏帶上廬山。當著顏婆婆的面，大佬父親手指著蒲扇，對二顏說了一聲：“小子看好咯。”

　　二顏眼看著，顏婆婆正給顏小妹扇蚊子的本來老舊得發灰的蒲扇，變幻成了艷麗的棕黃色。

　　當時除了二顏，在場的顏婆婆、顏小妹、大佬父親都很平靜，甚至婆婆都沒有停下搖扇子的手。

　　而十七歲的二顏，當時大叫了一聲。

　　這是第一次，他意識到，這世界上真有變幻色彩的超能力。

　　而擁有這種超能力的人，除了自己之外，就是自己從小崇拜到大的大佬父親。

　　“說說?！贝罄懈赣H一指武燎爸，又回手一指蒲扇。

　　“婆婆的蒲扇變色了。”武燎爸顫抖著聲音道。

　　隨之而來的，是婆婆把武燎爸帶進老屋，翻箱找到一本羊皮紙的書，里面記載了關于顏族關于法器的九章內容。

　　從那天起，武燎爸找到了自信，也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他發覺自己也可以不做別人的跟班，也可以不幫著父母賺錢。

　　他發覺自己可以做到別人不敢想也做不成的事情。

　　他發覺自己可以按照意愿改變自己和世界的樣子。

　　他發覺自己的未來，可以也應該幫到更多的人。

　　“仔仔，你看出來了?！逼牌诺纳n老聲音，打斷了武燎爸的回憶。

　　武燎爸記得當年，顏婆婆停下搖扇子的手，說過同樣的話。

　　“外婆這話，我怎么記著您跟二顏也說過?！毖闱饗屢策€記得。

　　顏婆婆點點頭，拿過那把“祖傳”大蒲扇，遞給雁丘媽。

　　“怎么了，外婆。這扇子還是小時候，您給我扇蚊子的樣子。舊得發灰了，您也還是舍不得換掉?！毖闱饗尳舆^扇子說道。

　　“媽咪。”小雁丘瞪大眼睛，站在顏婆婆邊上，說：“你剛剛講，這把扇子還是很新。當時扇子是棕色的?！?p>　　雁丘爸嘆口氣，小聲嘀咕道：“我們baby又開始說胡話了。”

　　顏婆婆露出喜悅又心疼的表情，臉上層層疊疊的皺紋似乎舒展了不少。

　　她摟過自己的曾外孫女，慈愛地說道：“早該送仔仔回到我這里來?？茨銈儌z個長大的！腦子里就只有生意，早把顏氏一族的使命給忘咯！真讓我的小乖乖，受了不少委屈喔?！?p>　　雁丘爸和雁丘媽面面相覷，雖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面對外婆的呵斥他倆誰也不敢說什么。

　　“族人的使命究竟是什么呀，婆婆！”又是小武燎打破了沉默。

　　“人類先祖似神，因為背棄了對神明的承諾，被神用千層鏈鎖住千般技能。雁丘說得沒錯，千層鏈被現在的人叫作神經系統。因為千層鏈被鎖住后，每道鎖鏈都能自然生長到一米多長，神將鎖鏈能長長的那一頭，連接上了不能隨意變換的形態。這個形態也就是武燎那天猜到的，人們的身體。顏族的祖先，因為向來一諾千金，被神明選中。顏氏先祖被去掉了一道鎖，并發誓世代維系人間的色彩平衡?！逼牌耪f著，環視著屋內的子孫們。

　　“我們顏族人，雖然肉眼看來，形態與常人無異。但是我們顏族人，是更接近神的人！相應的，我們顏族人，需要履行職責、保守秘密，作為掌事者或者幫助掌事者，履行先祖的諾言！”顏婆婆說到掌事者，摸了摸雁丘的小腦瓜。

　　“雁丘就是我們顏族的掌事者？！”雁丘爸和雁丘媽異口同聲地驚詫道。

　　“確切地說，她是這一屆的艷色掌事者?！蔽淞前终f著，拿過蒲扇。繼續說道：“這把蒲扇，在我們小的時候，就是現在這樣子。那年我說胡話，被大佬他爸帶到婆婆這里，眼看著他爸把這扇子變成了棕黃色?！?p>　　“你是說，婆婆的蒲扇以前變過色?！毖闱饗尶粗野椎钠焉龋a充道：“而且，婆婆還見證了這蒲扇給變色了兩次?！?p>　　“你是說，我爸是上一屆的艷色掌事者？！”雁丘爸忍不住開了口。

　　“大佬猜得不錯。老太婆我，說見證也不算。但我確實能覺出扇子顏色和之前不同，而且還覺出不止兩次。雖然我也說不清楚是哪里不同。可能活得歲數太久，千層鏈鎖得不牢固了吧?！鳖伷牌耪f著，呵呵一笑。

　　她繼續說道：“按說除了掌事者以外的人，不管是顏族還是常人，都是看不出變色的。因為掌事者法器賦予的能力，可以使掌事者以外的人，忘記變色前的片段記憶?！?p>　　“這樣說來，自從我爸去世，法器就選中了雁丘成為新一任艷色掌事者。是嗎，外婆？”雁丘爸有些哽咽地問道。

　　顏婆婆停頓片刻，說：“你爸過世沒幾天，武燎就出世了。那時候小武燎不愛哭，就跟你爸小時候一樣的。老太婆我喔，還以為法器選的是武燎。我們雁丘過了三天才出世，也怪我老糊涂喔，根本沒想到雁丘也可能被法器選中。不然我說什么也不能讓你們，把她從我身邊帶走，受了這些個委屈喔！”

　　顏婆婆抱著小雁丘，吩咐雁丘爸和雁丘媽，說：“你倆把剩下這些筍剝咯。我要帶著小乖乖，看書去。你們誰都不許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