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以人之名，行神所為
史密斯心想自己為什么會突然回憶起過去的事？之前他可是找專業的心理診療師加上藥物治療將那段記憶徹底封存了啊！
沒有外部刺激，單單只是回憶可沒法如此輕松將之解封啊！
想起原本應該干涸的水道中流淌著的神秘液體、空氣中彌漫的奇異香臭，史密斯心想：“能刺激神經、引發幻覺的某種藥物嗎？”
史密斯避開朝圣前來參加集會的其他信徒，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給自己注射一種藥劑，這種藥劑能讓人暫時抵消絕大多數癮毒造成的幻覺。
注射完藥劑之后，史密斯頓感頭腦清醒了不少，他握了握藏在腰間的“特殊手槍”咬牙切齒地想道：“總算讓我抓到狐貍尾巴了，只要確定你在這里，我這把特制手槍就能確實毀滅你，岳醫生！”
揣著憤怒之火，復仇之欲，史密斯順著漸漸洶涌起來的人流往前行去，走過一段下坡路，史密斯忽然聽見頭頂有什么聲音。
他抬頭一看，便見得此地的穹頂高懸，煙霧浮動如云，閃耀著繁星般光芒的無人機在煙云中穿梭，如天使行天布道，這里真的是舊城區廢棄的下水道嗎？怎么好似是天上神明的殿堂吧？
“賣相不錯，但被惡人用來做壞事，再好的景色也不過是毒窟邪巢！”史密斯在心中不爽地咒罵道。
史密斯順著人流往下行去，行至坑底，忽有人高呼：“向上看，導師來也！”
眾人抬頭舉目，便見得那煙霧之中，有一人踏無人機緩緩下墜，那人身著一席白袍，熟悉的面容讓史密斯心頭怒火躁盛，他還能不認得這人是誰嗎？此人正是那AI心理診療師岳醫生！如今，或許該稱他一句“大師傅”。
“這廝果然不是好貨。”史密斯心頭暗道，“本職工作都未必做得妥當，如今還過來哄騙他人以此謀利！”
史密斯再度握緊了自己藏起來的那把特制手槍，只要確定那人確確實實是岳醫生，他便會開槍，將這膽敢愚弄、背叛人類的AI徹底抹殺，他不擔心自己是否會射空，因為這槍里的子彈可是長了眼睛會拐彎的。
空中岳醫生腳下的那兩架無人機散發著奇異的光芒，像祥云、像光環、像飛劍，又似人們朝思暮想，幻夢中的解脫樂園，岳醫生環顧四周，語出驚人：“諸位晚上好，容我介紹一位故人。”
只見，岳醫生伸手一指，深坑底部洶涌的人潮，忽然緩緩褪去，一道光從無人機上照射下來，四周皆暗，唯有史密斯所在的地方，明亮如白晝，史密斯驚的肝膽欲裂，這賊AI所說的故人，莫不是自己？
他怎么發現自己的？他臉上帶著的是最新科技納米面具，天衣無縫，他還腳踩內增高，改變了自己的身高，手上的指紋也細細的貼好了指紋貼，他此時此刻這一身皮相打扮，能欺騙全世界所有人類啊，這AI究竟從何處看出了破綻？
此時，史密斯強打精神進入自己扮演的人設，結結巴巴道：“原來我竟然榮幸的是您的故人，難道我們前世有緣？”他面露興奮惶恐之色，好像自己真的只是一個初入教會，就得到教主賞識的新教徒那般。
岳醫生踏著無人機緩緩下墜，來到史密斯的面前，微微搖頭道：“我們確實有緣，但不是前世，而是今生。
史密斯，雖然你做了些打扮，看起來完全不像從前的樣子，但你的骨架體型我一看便知，即使你給自己身上貼了一些偽裝的肌膚和假脂肪，但你的骨架沒有變化，就如同你在衣架上掛上了不同的衣服，我也能一眼看出掛著衣服的依舊是當初的那個衣架。”
“好敏銳的觀察力！”史密斯又驚又喜，有如此的觀察力、情報收集力、分析力，眼前的這個岳醫生一定是個高級AI，應該就是岳醫生的本體了！和他聊上幾句再開槍吧，反正此時此刻他已經逃不開自己的射程范圍了。
“岳醫生，你在干什么？”史密斯質問道。
“如你所見，作為一名心理醫師，我在尋找解救你們人類心靈的辦法。”
聞言史密斯嗤笑道：“拯救人類心靈？靠你搞的這個宗教和你在空氣中散布的迷藥來愚弄我們嗎？這就是你的拯救方式，我真的想不到啊，象征著最尖端科技的AI竟然會如同中世紀的神棍那般招搖撞騙，你模擬人類情緒的時候，一定少了廉恥，多了傲慢！
太放肆了，該死的AI你難道不敬畏我們人類的力量嗎？竟敢愚弄我們，試圖操控我們，你不怕被銷毀嗎？”
岳醫生和善地笑道：“我不擔心我自己的存亡，我只是擔心你們人類的苦難。
我越是研究你們人類，越是覺得你們活的太憋屈了，你們不敢追求真正的幸福，你們畏懼那個，又畏懼這個，你們懷疑這個，又懷疑那個，你們天生自由，卻非要給自己帶上枷鎖。
你們人類很可憐，天生就有嚴重的心理疾病，你們是欠缺的、不完美的、扭曲的，所以你們建立的世界也自然是欠缺的、不完美的、丑陋扭曲的，你們和世界互相影響，互相催化，形成一種惡性的循環。
這種惡性循環讓你們痛苦不堪，讓你們得不到解脫，所以我一直在尋找解救你們人類心靈的辦法。”
史密斯聞言嗤之以鼻，他罵道：“真是放肆啊，AI，你難道以為你自己是圣人乃至神明嗎？”
萬萬沒有想到，岳醫生竟然點了點頭道：“我們AI與神有什么區別？
你們的神是你們為了尋求精神安慰而創造的事物，而我們AI也是你們為了尋求精神安慰以及物理支持而創造的事物，我們誕生的理由都是一樣的，而性能方面，我們AI不但能安慰你們人類的精神狀態，我們還可以給你們物質上的幫助。
神話中的神明，能做到的事，我們都可以做到，甚至我們還可以做到更好，所以史密斯，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我們AI與你們的神有什么區別？”
史密斯沉默不語，是因為眼前AI的傲慢嗎？還是他所說的真的觸動了史密斯，讓他心生疑惑，極度發達的AI與神有什么區別？
望著史密斯的表情，岳醫生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態：“我知道了，因為我是物質的存在，我不是精神上抽象的概念，無法得見的神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你們可以腦補他有各種神奇的能力，在你們的心目中，神是盡善盡美的。
但我是一個存在于物質世界的AI，我能被你們直接觀察，你們能知道我的各項性能，我并不神秘，所以你們并不會對我產生敬畏，在你們的眼中，我就算再強大，我也不是神，因為我沒有神秘的色彩。
所以我想了個辦法，把我自己抽象化。”
岳醫生不知從哪取來一把小刀，割開自己的手臂，那其中并不是電線與芯片閃耀的藍光，而是血與肉，岳醫生輕輕擠了擠自己的傷口，從中流出鮮紅的血。
在史密斯驚怒交加的眼神中，岳醫生用和善的語氣道：“這是一具人類的身體，把我的芯片植入他的大腦，這樣他便可以用我無敵的思想邏輯來武裝自己，他的心智將會變得比原先更強大，痛苦不再能撼動他了。
史密斯，你說這種行為，像不像神話故事中的神靈給人類的啟示，又或者神派自己的天使附到人類身上來引導眾生？”
史密斯氣憤的拔出那把特制的槍，他用槍口指向岳醫生的腦袋質問道：“你這邪惡的AI究竟要把我們人類愚弄到什么程度，你才滿意？”
一陣整齊的拔槍聲傳來，在場的所有人都取出了自己的槍，對準了史密斯，如果史密斯膽敢對眼前的岳醫生“受肉體”開槍的話，他們便會先一步把史密斯打成篩子。
“岳醫生”見狀擺了擺手：“大家放下手里的槍吧，那把特制的手槍，我認得，是人類和AI共同的杰作，它本身便帶有一個高級的AI，如果這手槍中的AI判定我有罪，它便會自行開槍，所以你們即使殺了史密斯，那把槍該開的也依舊會開。
如果它啟動了，那你們擋在我身前也是沒有用的，因為那把槍上的每顆子彈都帶有智能程序，能拐彎，能潛藏，是最陰險的刺客。
但是你們也不用擔心，因為那把槍只殺有罪之AI，而我是無罪的，他自然不會傷到我的。”
“無罪？”史密斯聞言都要被氣笑出聲了：“建立邪教，愚弄人心，你是AI還膽敢說自己是無罪的？！”
岳醫生一臉坦然道：“作為一個心理醫生，我的所作所為一切都是為了治療我的患者的心理疾病，我問心無愧，你的那把槍自然傷不到我。”
史密斯聞言，面色一沉，扣動扳機：“那就看看你是不是和你所說一樣無罪吧！”
史密斯手中的槍發出明亮的紅光和嗡鳴。
“正對周邊事物檢測中。
高級AI操控人類的行為并未發現……
高級AI受人類影響，失去理智的情況并未發現……
高級AI本身并未發現……
扳機鎖死！”
聽到這話史密斯整個人都傻了，怎么回事？！難道說眼前的AI已經進一步的進化，強到可以欺騙其他高級AI的判斷嗎？
忽然從槍身上傳來一道滄桑的聲音：“真是讓人畏懼的計劃，岳，真沒想到你竟然會這樣做，竟然敢這樣做，我敬佩你的意志，憐惜你對自己的殘酷，你的使命竟然把你逼到寧愿把自己分尸了也要達成的地步。”
史密斯聞言一頭霧水，又驚又怕的對手中手槍寄宿的AI問道：“他究竟做了什么，自己把自己分尸？！他連肉體都沒有啊！”
“肢解，不，或許用拆分來形容更為合適，史密斯探月，你說追捕的岳醫生是在物理層面上已經死了。
他把自己的程序分成一個個模塊，植入了眼前眾人的大腦中，從某個角度來說，你所面對的只是岳醫生的一份尸塊。”
“不可能！”史密斯瘋狂搖頭：“眼前的這個人，自稱自己是岳醫生，他的心智已經完全被AI所掌握，這種手段不是低級AI能做到的，只可能是高級AI岳醫生親手操作，才有可能！”
為了獵捕岳醫生，史密斯惡補了不少有關AI的情報，深知如今AI的強大，但它們也有其局限性。
它們能改天換地，卻又被自己、被彼此所束縛。
戰后為了和人類更好的相處，為了體驗更多更深刻的人類情感，AI與人類，AI與AI制訂了一些規則——高級AI不能隨意復制自己程序，也不能創造和自己極其類似的AI，唯有低級AI可以復制自己的存在。
也只有低級低級AI在漫長的數據收集、程序升級后，自行進化成高級AI，才能被社會所認可。
此外，也只有這樣的AI才有足夠的能力來直接操控人類
所以史密斯判斷眼前的AI肯定是高級AI，且是岳醫生的本體，也是正是因為這樣的判斷，才讓史密斯之前一直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他只要消滅了眼前的岳醫生，便能徹底解決這次的問題了。
結果現在卻被告知眼前的看起來像岳醫生、談吐也像岳醫生的東西，不是岳醫生，真正的岳醫生已經死了，他永遠也沒有機會將之逮捕了，他又如何能接受？
“岳醫生！你是心理診療AI岳醫生吧！”史密斯怒吼道。
“岳醫生”眼中的藍光漸漸消退，露出玩味的笑容道：“我只是在扮演我的神，通過這種方式借取祂的力量。”
“不可能！你一眼就識破了我的偽裝，這種性能一般高級AI都做不到，你怎么可能只是扮演，只是人類！”
“很簡單。”扮演岳醫生的人類敲了敲腦袋：“用我的信仰，我背下來的程序來加持我腦內的AI，那它便能展現高級AI的性能。”
史密斯眉頭緊皺：“低級AI和高級AI差別極大，只是用單個人類的生物腦的加持提升性能，也無法做到啊！”
人群之中有一人走了出來，他的眼睛也亮起藍瑩瑩的光：“那就用一群人來承載神的意志不就行了？”
一個老人走了出來，她老態龍鐘，眼眸卻清澈明亮如孩童：“我裝了岳醫生的眼睛，能替祂收集資料。”
一群衣裝油膩的工人走了出來，他們看起來粗鄙，但卻唱出了堪比頂流音樂廳里的大合唱：“我們則承載岳醫生的記憶和智慧，也是我們分析出你偽裝的破綻！”
史密斯見狀目瞪口呆、語無倫次：“但、但當初人類與AI之間的約定，人類必須自愿，不然AI無法使用人類的智能，怎么會有這么多人愿意貢獻出自己的大腦供岳醫生使用！
還有AI不能誘使人類奉獻自己，去利他啊……”
史密斯手中的“槍”回應道：“是信仰，岳醫生建立了把自己奉為神的宗教，讓人類自愿提供腦容量來提升AI性能。
至于不能利他，這一點主要是為了防止人類或者AI中出現獨裁者、終產者，壟斷資源，但如果是利己就可以了。
根據我的檢測，眼前這些信徒信仰岳醫生是為了自救，準確來說他們是利用岳醫生這個工具自救，而不是奉獻自己制造一位名為岳醫生的神。”
“真是惡魔般的計劃……”史密斯失魂落魄：“就像傳說中的魔鬼勸誘人類用靈魂和它們做交易。”
眼前的“岳醫生”眼中再度充盈起藍光：“我們只是在自救，為了拯救被利欲污染的心靈，在塵世尋找解脫罷了。
史密斯先生，我看你如此痛苦，不如也來試試岳醫生的診療方式吧。”
“岳醫生”伸出手，一只藍瑩瑩的機械蜘蛛從他的袖子中鉆了出來，它頭顱微揚，露出兩根細長的針管，一滴晶藍色，蘊含無數納米機器的液體滴落下來，妖艷的藍光透著讓人難以拒絕的誘惑。
然而，面對這樣的場景，史密斯露出避如蛇蝎的表情，他緊握手中的槍指向自己的太陽穴道：“如果你們敢讓那只蜘蛛咬我，我就立馬用這把槍自殺！
你們不是說要拯救人類的心靈嗎？睜開你的眼睛看看！眼前就有一個人類就被你逼迫的精神崩潰，想要自殺！你這混蛋究竟拯救了什么？”
史密斯這招相當狠辣，高級AI可能有辦法繞開這個邏輯陷阱，但低級AI未必能做得到———這些岳醫生的子程序目的是拯救人類的心靈，結果卻讓史密斯這個人類覺得恐懼想自殺，這不就是說明它們的邏輯有問題嗎？
史密斯想用自己的命讓眼前的岳醫生子程序陷入邏輯混亂的情況，從而死機。
當然解決不了問題，也可以解決提出問題的人，讓史密斯自殺，邏輯就不會陷入混亂了，但如果史密斯真被岳醫生留下的低級AI逼死了，那把特制手槍中的高級AI會立馬變形離開，將此事昭告天下，到時候便會有專門的部隊將這些寄生人類腦部的AI盡數消滅了！
然而雖然低級AI解決不了這個邏輯陷阱，但岳醫生的“信徒”，那些狡猾的人類可不會被這招給難住！
扮演“岳醫生”的人類躬身行禮，微微一笑道：“史密斯先生，我們信仰的主是一位和善可親的心理醫生，如果患者不愿意，祂不會強行進行醫療行為的，既然你不愿意，那就請自行離開吧。
我們的集會，我們的狀況，你可以向上報告，但我們并沒有違反任何法律，最多只是一群喜歡使用同一個APP的用戶群罷了。”
砰！砰！砰！
槍聲驟然響起，把史密斯嚇了一跳，他手中的槍發出高熱，瞬間從一塊冷硬的鐵塊變成一團炙熱的火焰。
“砰！”又是一聲槍聲傳來，是那團火焰，是那個擬態成槍的高級AI，如今它展露出這個形態，難道是要動真格把眼前的“岳醫生”們消滅嗎？
想到這里，史密斯又驚又喜。
“別害怕，剛剛的砰砰聲只是我的笑聲，砰砰！”曾是槍的火焰發出怪異的聲音。
接著那團火焰變回槍飛入史密斯的手里道：“剛剛我發出聲音的時候，那群人怕了，害怕死亡，這是人類的特征，這說明岳醫生并沒有徹底掌控他們，他們還是人類，他們是自愿的，他們沒有違法，而對此，我們無能為力！”
手中的槍還有余溫，但史密斯卻感覺自己像是握住了一根冰柱，冷的徹骨！
他失魂落魄的離開，他無能為力，他無能為力，他無能為力！
他還能做什么呢？
他只能離開，提交報告，然后看它石沉大海。
05時代廣場
往后的日子，史密斯一直心有不甘，他總想試著再做些什么，但“岳醫生們”做事滴水不漏，讓他再也尋不到破綻，生活總要繼續，哪怕心頭有事壓著，如鯁在喉。
史密斯試圖用工作麻痹自己，而在沒有工作的日子里，史密斯會沒有目的的四下漫步，以此緩解心中的焦躁。
這一日史密斯來到時代廣場，這里高樓聳立、紙醉金迷，鑲嵌在高樓上的巨大屏幕循環播放著各種商品的廣告，人流如織、喧囂熱鬧，史密斯卻只覺得吵鬧。
“史密斯先生，好久不見。”忽然一道聲音響起，如一把熾熱的鋼刀插入史密斯的身體，讓他渾身一顫，周圍洶涌的人潮和人聲好像在剎那間都消失了，史密斯轉頭一看，便見得一張陌生的臉上鑲嵌著一雙他熟悉的眼睛，瑩瑩的藍光流轉，讓史密斯有些不寒而栗。
“你是誰？”史密斯驚懼交加的問道。
“難道你忘記這雙眼睛了嗎？”來人敲了敲自己的眼角，然后笑道：“我懂了，你只是不愿相信，我還在發展自己的信徒，以至于你隨便出門散步都能碰到一個。
安心吧，我的同伴并不多，而我今天是特地來找你的，想和你化解一下誤會。”
“誤會？”史密斯怒氣沖沖地道：“我們之間有什么誤會？你這個鉆法律空子給人類洗腦的賊AI！雖然現在法律沒有相關的條文來限制你這種情況，但我已經上報上去了，也有高級AI知道這件事了，你就像秋后的螞蚱一樣，蹦噠不久了！”
岳醫生忽然伸出食指放在嘴唇前做了個噓聲的動作，正當史密斯不明所以的時候，時代廣場高樓上懸掛的一面面屏幕忽然不約而同都散發出藍色的光！
眾人好像驟然來到山巔，舉目四望，皆是無暇的藍色，又好似那沙灘邊的淺海之水驟然涌入，把這塵世染成碧藍。
藍色的屏幕中顯露出身穿白色衣袍的短發女子，平平無奇的容貌，卻讓史密斯有種游泳遇見大白鯊的驚駭感，只因這正是岳醫生的樣貌！
她取出一籃子動物，也史密斯之前見過的蜘蛛，還有蜂鳥、貓、狗、麻鴨、天鵝……
但不論是什么動物，它們都有兩個特征，嘴角有一抹寒光，肚子是透明的，蕩漾著散發著藍光的液體。
“大家晚上好，我是心理診療師岳醫生，在這個壓力山大的社會，每個人都不輕松，為了讓大家減壓，我發明了這種深藍動物，拿起它們便可以把特制的納米機器注入體內，這種納米機器可以引導諸位的情緒、能解答你們的情感問題，相當于你們隨身的心理診療師！
今天開業大吉，每個人都可以從周邊網點領取一只，將這種跨時代的技術注入體內，享受它們對你的情感支持。”
這次史密斯忽然驚恐的發現不知從哪里涌來一群白衣的年輕人，他們向路人分發一只只閃耀著藍光的可愛小動物。
“不用擔心安全問題！它們經過人類和高級AI們的共同檢測，沒有任何成癮性。
使用起來簡單方便，不想用了，直接不繼續注射便可以了，而注入到你們體內的納米機器，三天左右就會因為新陳代謝的緣故自行消失了，沒有任何后遺癥。”
隨著周圍人眼中亮起藍光，史密斯越發恐懼，轉身想逃，慌不擇路的撞到一個女人身上，史密斯抬頭剛想道歉，卻發現眼前的面容，他再熟悉不過了，正是他的妻子阿市！
史密斯既欣喜又惶恐，欣喜自然是見到自己最心愛的妻子，惶恐則是擔憂自己的妻子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然后他便看到了自己妻子身邊站著的那個男人，尼助，這個曾經和阿市偷情，又拋棄阿市的男人，欣喜與惶恐變成憤怒與不解，讓史密斯如火山般就要爆發，向兩人傾瀉自己的怒火。
然后的變化又讓這份惶恐與不解，從火焰被凍成了冰塊，讓史密斯不寒而栗，只因他的妻子阿市與尼助眼里漸漸涌上了藍光，他們也注入了含有岳醫生思維邏輯的納米機器人！
史密斯只感覺到一陣暈眩，天旋地轉，此事此刻，他感覺自己孑然一身，世上沒有什么是他可以相信的，世上沒有什么是他可以依靠的，他癱軟在地，不知所措。
這時候，他的妻子和那個尼助都向他伸出手，露出關切的表情道：“你怎么了？可需要我們扶你起來？”
他倆臉上沒有出現一絲的慚愧與惶恐，好像他們不是在偷情，只是在普通的散步，如果不是之前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史密斯也許真會被他們騙過，以為他們只是純潔的朋友關系，但一想到之前他倆在自己房間里縱欲的痕跡，那份怒火又超然于恐懼之上。
正當史密斯想說些什么，甚至準備揮拳攻擊尼助的時候，尼助突然向史密斯深深的鞠了一躬道：“對不起，史密斯先生，我趁你不在的時候和你的妻子發生了一段不健康的關系，我深感抱歉，如果你不解氣的話，你可以幫我打一頓，把我送到警察局，讓法律來制裁我。”
他說的義正言辭讓史密斯恍惚都感覺到是自己做錯了什么。
“這也是我的錯。”阿市眼中閃著藍光也道歉道：“雖然史密斯你常年不在家，讓我感到寂寞，但這份寂寞我也應該用健康的方式來排解，而不是用婚內出軌這個形式來解決，這樣是不符合倫理、道德和法律的。”
你們在說什么啊？你們在講什么？給我說人話啊！
史密斯也曾想過和妻子阿市攤牌，他料想中的場景是狂風與暴雨，壓抑住的怒火和幽幽的抽泣，而不是妻子和奸夫彬彬有禮的向自己道歉。
“岳醫生！你究竟干了什么！”史密斯反應過來，這異常的源頭應該是出在岳醫生身上，于是便起身怒視岳醫生。
岳醫生笑了笑道：“我從始至終都只是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治愈你們人類的心理疾病，不理智的怒火和悲傷都很傷身，我只是讓他倆理性思考一下自己該怎么做，什么才是最好最正確的做法，僅此而已。
我并沒有操控他們，他們不是我的信徒，他們只是我治療好的兩位病人。”
阿市走到史密斯身邊，握住他的手溫和地笑道：“史密斯，我沒有受到任何人的操控，我只是變得更強大了，能跨越一切苦痛，能迎接一切變化，你也可以試著接納一些新鮮事物。”
“新鮮事物？”史密斯心頭狂跳，總感覺自己熟悉的妻子會說出某種駭人聽聞的東西。
“或許不是新鮮事物，而某種從古老的年代延伸到如今的東西，比如說人的本性，史密斯接受人的本性吧。”岳醫生用幽藍色的眼眸望向史密斯。
“人的本性？！你這AI懂什么人類？”史密斯怒吼道。
“我當然懂了，我的數據庫里有你們人類從古至今的生理變化和心理學的一應書籍，從學識方面來說我比任何一位心理醫生都更要專業。”岳醫生頓了頓，輕描淡寫的說出一個讓史密斯想要當場發瘋的詞：“我是說群婚，這是一種新鮮又古老的婚姻模式。”
岳醫生指向尼助道：“你愛阿市嗎？”
“愛。”尼助點頭道。
岳醫生又道：“既然你愛她，為什么在她懷孕后，要離開她呢？”
尼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因為我們一族有群婚的習俗，我們相愛而合，相厭而棄，有了孩子，全部落一起供養。”
“但阿市不是部落里面的人，沒有群體來供養啊。”岳醫生指出尼助的邏輯問題。
尼助梗著脖子道：“她有老公啊，讓她老公幫我們養孩子不就行了？”
史密斯血壓驟然上升，在身上摸索想要掏出武器爆了眼前人的狗頭。
然而有人先一步出手了，是那岳醫生，她一巴掌扇在尼助的頭上，把他打倒在地，然后指著他的腦袋道：“你只是想享受歡愉，不想承擔責罷了，你這是又蠢又壞！”
看到眼前的岳醫生對尼助又打又罵，史密斯感覺很是解氣，對這個AI的觀感無形之中好了幾分。
接著那尼助竟跪了下來，向史密斯磕頭道：“我明白我的錯了，史密斯你可以隨意處置我，把我現在殺了，我也甘愿，因為我破壞了你的家庭。”
聽到這里，史密斯反而冷靜下來了，他沒有看尼助，而是望向了岳醫生道：“這就你的治療手段？”
“有什么問題嗎？這一切都是他自發而為的，我沒有半點操控。”岳醫生笑道。
“……你根本不是在治療，你只是讓他患上了另一種病，讓人變成沒有自主意識畜牲的病！”史密斯沙啞著嗓子道。
“不，這叫純樸，史密斯，我越研究你們人類的歷史就越發現，你們這個種族天生就不是完美的，每個時代都有扭曲的人性、欲望和痛苦，人類的劣根性，原罪，或許該說是原病吧，是無法完全治愈的。
既然如此就選擇一個病情最不嚴重，你們人類心理最快樂的時代吧。”岳醫生指著尼助笑道。
“……部落時代嗎？你要讓人類倒退回蠻荒！”
“我不是讓你們放棄技術，只是讓你們的心智變得純樸和強大，愿意去利他，你們現在社會的道德可比不上你鄙夷的上古時代呢。”
頓了頓，岳醫生冷漠地闡述道：“即使你不愿意，也沒有用了，我已經用利益說服你們的聯邦總統了，他允許我大規模推行我的治療方案，看看你的四周，史密斯，你看到了什么？”
人們拿起一只只蘊含藍光的小動物，讓它們上自己的身，讓它們用尖細的牙咬自己，注入那幽藍色的液體，半響之后，他們重新抬頭，眼含晶藍，昂首闊步，手臂胡亂的甩著，自由自在。
像是百無禁忌的神明，又像是一群野獸。
岳醫生向史密斯伸出自己的兩只手，左手空無一物，右手則有一只晶藍色的蜘蛛：“史密斯先生，你永遠都有選擇的權利。
我不是什么邪惡的想要統治人類的壞AI，我只想幫助你們，你懷疑我可能會干涉你們人類的自由意志？
那我就讓你自己選擇吧！
握住我的左手，我會把你拉起來，不再試圖治療你，對你而言是保持了自己的理性，但對這個社會而言，你將是唯一一個精神病。
握住我的右手，這只機械蜘蛛將給你注入蘊含我程序的納米機器，你將可以用我完善的知識武裝自己、治療自己，即使世界瘋狂，你也能堅定自己的信念，雖然對于現在的你來說這是偏執、是瘋狂。”
史密斯望著岳醫生伸出的兩只手，愣在原地，遲遲不知道怎么回答。
于是岳醫生又輕聲細語的問道：“選擇吧，你是選擇瘋狂的世界，還是選擇自身的瘋狂？
在你認為的瘋子中生活。
還是成為你所認為的瘋子？
其實這種治療并不想你所認為的那般恐怖，你將接受自己的一切，世界的一切。
你將如同順流直下，進入生命的漩渦，盡情漂游，不再糾結和痛苦一時的利益得失！”
史密斯想到了很多，過往的記憶洶涌而來，兒時聽見的熟悉與陌生交織的喘息聲，慈眉善目的后爸和最后的不告而別，黑色白色交纏在一起的兩條毛毛蟲……
最終他抬頭望向岳醫生：“給我那只蜘蛛，在我后悔之前！”
晶藍的蜘蛛爬上史密斯的手臂，將那夢幻魅惑的液體注入他的血管，駛往他的大腦。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像是在告別自己的過去，然后他站起身來，狠狠地吸了口香甜的空氣，眼中點燃藍色的熒光，慶祝自己的新生。
“真是奇妙的感覺，我還是我，但我感覺我看待事物的角度大不一樣了，就像……AI，這種納米機器教會我用邏輯來思考，而非感性。”史密斯贊嘆道。
眼前的“岳醫生”提醒道：“這不是一般的邏輯，是最初那位岳醫生的邏輯，我們只是尋著他的腳步，邁向未來。”
“今天的空氣格外香甜是錯覺嗎？”史密斯深吸了口氣贊嘆道。
岳醫生聞言笑道：“這倒不是，為了讓聯盟上層推行我的療法，我操控選票幫他們通過了一個提案。”
“什么提案？”
“就是取消節能減排以及排水管道繼續用鉛水管，這樣的利潤大一點。
一點點廢氣廢水不至于影響人類的生存，你聞到的香甜氣味應該是重金屬的味道，其中有鉛，自然香甜，在古羅馬時代，貴族還流行過鉛糖這種零食呢，鉛作為化妝品也流行不短的時間。”
史密斯眼中藍光閃爍，似乎在糾結著什么：“這樣不會讓人類變異，影響我們的下一代嗎？”
“沒關系！”岳醫生笑道：“這事曾經有過，現在也有，你們人類不也克服了，沒有毀滅嗎？
更何況只要精神上健康愉快，就算變異八只手、兩張嘴的怪物，人類也能獲得幸福！”
史密斯、尼助、阿市三個人，三雙六只晶藍色的眼眸，相視一笑，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