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佛?
梵文的意思是覺悟、智慧、無量覺。
佛最初也是人,非仙非神,是通過努力修行,最后獲得覺悟的人。《大乘義章》上說:既能自覺,又能覺他,覺行圓滿,故名為佛。
而這海洋禪師大約算如今世上最接近佛的人,年少成名,風動五洲,更重要的是,他真正做到了“覺他。”
十七歲生辰一日悟道,可參天機。
那年天下七分,戰亂連連,民不聊生。能人異士何其之多,年僅十七的海洋禪師卻為南國所奉為國師,日夜苦坐冥思,助那南國一朝稱霸,所以才只剩了如今的南北二朝。
當年可謂處處是戰場,血流如注,路上未入土的尸身隨處可見,南北二國一場大戰皆是兩敗俱傷,而恰逢南國新帝即位無心戰爭,便握手言和了多年。
天機怎可隨意參破?大戰后,坐在南朝皇宮里的少年禪師一夜白了頭,皺紋橫生,狀如老翁,口不能言,言不得聽,后隱于山林,世人再不得見,如今已有整整一百年,世間安定和平,再無人所記。
在佛門,卻一直都掛著海洋禪師老去的畫像,一為紀念這樣一位真佛,二為警醒佛門弟子,不得參與世間之事。
智空從小就是佛門中人,如今,這老翁就站在善德身旁,穿著僧衣,模樣絲毫未變。
“住持,他既不是寺中人,便交由我們。”
陸老夫人面容冷肅,心中對鄭月容不滿至極,卻不得不保護將軍府的面子,“各位夫人,今日可讓各位見笑了,這小賊膽敢污蔑我將府夫人清白,定不能饒了去!”
“老夫人說的是,定要送官好好懲治才是啊!”
周圍的人看陸老夫人如此堅定,于是跟著見風使舵地附和。
陸老夫人按了按眉心,有些疲憊,“那是自然,我將府豈能任人欺凌?”
事情已經傳揚開,又瞞得過多少人?還不如送官顯得清白。陸老夫人覺得鄭月容還真能做出這種事,畢竟平日里陸朝就一心撲在戰場朝堂上,對男女之事不甚熱衷,平日雖和鄭月容相敬如賓,難保這媳婦是個安分的,如今不管是真是假,她在外都要說是假,回去看她怎么收拾她!
污了名聲的女子,日子絕不會好過。
“回去吧。”
陸老夫人的背挺得筆直,拐杖在地上跺了跺,隨即被扶上了馬車。
感到被注視的目光,陸念轉過頭對上了那個老僧人。
那是怎樣一雙眼睛?容顏雖蒼老,雙眼卻清明如月,仿若洞察世間事的了然。他穩重如松般站在那里,布滿皺紋的臉對著陸念露出一個略淺的笑來。
鄭月容也被兩個丫鬟攙扶起來,她咬了咬牙不去看周圍人的目光,心念一轉,低聲吩咐一旁的迎月。
“回府立刻給我傳信,叫少爺回來!”
………
而此時的宋府,宋然方下朝回來,上身用朱衣,下身系朱裳,李惜柔站在他身前,熟悉而動作溫柔地為他脫下緋色羅袍裙,細看神情卻陰鷙。
“今日還去書院嗎?”
“嗯。”宋然淡淡地應了聲,“下午去教習策論。”
“書院的女子可美?”
宋然淡淡地看著她有些偏執的樣子,把腰帶掛上木架,皺了皺眉,“嗯?”
“我聽說陸家有個大小姐的琴彈得甚好。”
惜柔郡主手指緊緊扯著錦衣上那一段,揚著頭,質問。
“你監視我?”宋然看著眼前囂張美麗的臉,心里沒來由的一陣厭煩,語氣卻十分溫和,正如平常愛人間的低語。
“你是我的男人,我自然要知道你在做什么。”
李惜柔看著眼前的男人,她費盡心機得來的男人,近乎癡迷,她絕不許她的東西被別人玷污,如果有人敢那么做,她只好讓她死,就像當初的許昭憶…
宋然嘆了口氣,寵溺地摸了摸惜柔郡主散下來的長發,輕笑一陣,安撫似的往她額頭一吻,“到底還是個小女孩…”
“那你也是我的。”李惜柔嘟了嘟嘴,一副可愛的樣子,“這幾日在大理寺可還習慣?有沒有人為難你?”
“有你在,自然是沒人敢的。”
“只做個少卿是束手束腳了些,我昨日去和父親說讓你做正卿,他說如今你才上任不久,位置不好變動。”李惜柔哼了一聲。
正卿哪里是這么好做的?歷代新官任命,都是上一任升上去或退下來空出位置,如今的大理寺卿史大人正值壯年,他如今只能打打根基,存些資歷罷了,但他如今,已是朝廷中寒門第一人了。
“我掌事管家,你那勞甚子父母親才叫我頭疼,你又不許他出門,他吵嚷著要納妾,兩個人每日不吵一通便大打出手,愁死我了。”兩人坐到小幾上用早飯,早飯便有十二個菜,盤盤精美,奢華至極。
“他也是慣會給你惹禍的,上回要不是我求父親,你非要降職不可,如今局勢緊張,人人都盯著你,我只盼著你能輕松些…”李惜柔顧著給他布菜,自己也沒吃幾口,自顧自地說著,宋然不愛說話,她都習慣了。
她放下銀筷,看著前面慢條斯理吃著兔兒糕的宋然,糾結了半晌。
“阿然,我…可能有了。”
“有什么?”宋然注意到惜柔扭捏的樣子,一時未反應過來,再看著她撫摸肚子的動作,頓時大悟。
怔愣一下,“有喜了?”
“嗯…”
“我不是說過,我不喜歡孩子嗎?”宋然放下碗筷,語速略快,有一絲不悅,“你未喝避子湯?”
“我想為你們宋家傳宗接代,有什么不可以的?”惜柔也上來了脾氣,“還是你不想生,是為了許昭憶?”
她站起來直直看著宋然,眼神帶著銳利的鋒芒,面龐因為嗔怒有些微紅,她從來都看不透這個男人,正是因為這份看不透,讓她又愛又恨。
兩人對視了一陣,最終還是惜柔拜下了陣。
“遲早要有的,不如我們把他生下來吧?”她用近乎懇求的語氣來說,“我們可以一起養育他的。”
到底還是點了頭。
不過,還是生氣了啊。看著宋然一言不發走出房門的背影,李惜柔撫摸著肚子,內心有些悲喜交加,她從小錦衣玉食,何時這么委曲求全過?
她一手把桌上的碗筷掀翻在地,砸碎了花瓶。
這個男人,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