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府后,鄭月容就被陸老夫人軟禁了起來。
陸朝回府聽得此事大怒,不過怒的可不是這個妻子的背叛,而是他在外征戰多年戰功赫赫,誰見了他不是尊重有加,這個女人卻做出令他如此蒙羞的事情來。
老夫人把陸和抱到自己身邊養,陸和哭了幾天,漸漸的也好了,陸朝寵幸起府中的胡姨娘來,不過也是常常在外頭不歸家。
因為這些日子,北國邊境動蕩,南國的人虎視眈眈,頗有一戰之勢,此刻,陸朝正坐在顯王的府上議事,眉頭緊鎖。
他從一個不起眼的小小武官之子,做到如今的成就,坐擁十萬兵馬,經歷多少生死關頭,一路拿著銀槍拼殺,運籌帷幄,他愛這權勢,也有孤注的野心,于是他就成了顯王手中最得力的棋子之一。
“皇上下旨命寧國公回長安,是何意?”陸朝端起桌上的茶飲了一口,“他常年在邊境,收買了不少人心,勢力可說和我不相上下。”
“不過是個孑然一身的小子罷了,將軍不必過于憂心。”
顯王笑了笑,是和李惜柔有些相似的面容,卻高大威嚴,看起來正義凜然,眼神熠熠。
“他若回來,長安的局勢必定要變。”
“變又如何?”顯王拍了拍陸朝的肩,不以為意,“他若為我所用,助我成就大業,便好,他若不從…”
“那也不過是死尸一具罷了。”
陸朝微笑,看向窗外綠意盎然的王府。有這句話他便放心了,只是他實在不喜這長安城有人和他平分這夏色。
“王爺說的是。”
他雙手攏與袖中行了個禮,正值壯年的臉俊美異常。
“王爺,微臣告退了。我那大女兒近日歸家,我這個做父親的,平日虧欠了她,如今只得多多彌補,唉。”
“聞得令女琴藝過人,一曲響徹長安呢,如今長安誰不稱道一句才女?”顯王呵呵笑了兩聲,話鋒一轉,“我家陌兒今年也有十五有余了,他母親每日為他頭疼,說要早日為他娶妻免得一天不著調。”
陌兒便是顯王的嫡子李陌了,和李惜柔是同胞出生,不像李惜柔般被寵得蠻橫霸道,頗有顯王的風采。
陸朝大約明白了顯王的意思,這是想借此拉攏他了,不過他本就有這個意思,寧國公一旦歸順于顯王,那豈有他的位置了?不若兩家結親,自然更親密些。
兩人對視一笑,陸朝退下。
不過卻不是回府,那不過是隨便找個話頭罷了,在他心中府里實在沒意思,女人們什么都不懂,只要安分守己就好了,還不如去演武場練練兵。
說罷從兵鑭上抽出一把槍柄雕刻著蛇紋的銀槍,槍尖冷芒綻綻,飛身上場。
……
“這寧國公寧朔啊,可是咱們長安城的大人物。北朝建立時,寧家祖上便追隨太祖皇帝立下汗馬功勞,世代豪杰。”
戲臺上,一桌、一扇、一醒木,說書人手執一折扇,正講到興頭,臺下聽眾皆是放下了手中的茶和瓜子,瞪大眼睛。
“寧家人都有個特點,”說書人折扇一收,神秘一笑,“那便是美。”
臺下的聽眾一陣哄笑。
“可有當今大理寺宋少卿美?”一個穿著棉麻薄襖的漢子站起來,踏著醉醺醺的步子大聲問。
又是一陣笑,人們附和著。
說書人自得一開扇,“據說,寧家人美得那是似神似仙,當年,老國公年少頑劣,長安縱馬,一路踏過長安,飛花流瀉,長安無數待嫁少女擠上街,只為一睹其風采。”
“鏡月樓有一胡姬,完顏真姑娘,氣潔高雅,傾城之貌,善舞…”
陸念換了身男子衣衫,頭發束起,帶著山萸和玉竹兩個丫頭坐在茶館二樓,閑聽這說書人描繪著,活脫脫一副瘦弱貴公子狀。
“姑娘,您說瑾兒她會來嗎?”玉竹疑惑問。
自從那日后,那個叫瑾兒的青樓姑娘一逃便不知所蹤,杜家發動了官府也一無所獲。
陸念托虞瀟然找到了瑾兒藏身家銀子的地方,像她這般的女子,必定不舍得丟下這一大筆財物,會尋機回來。
陸念在那處放了一封信。
不一會兒,一個穿粗布衣裳,臉有些黑的姑娘打量著走了進來,進門那一瞬間有些猶豫,咬咬唇,卻鼓起了勇氣。
細看,這不正是從前那個妖嬈美麗的瑾兒姑娘嗎?
“是你給我的信?”她嗓音柔媚中帶著沙啞,坐得很端正,還有些警惕。
“是。”
“不知姑娘讓我做什么?”她自小青樓長大,不知見過多少男人女人,一眼就看出眼前公子打扮的人是個少女。
三日前她就看到了信,信上說許她富貴榮華,她如今被杜家全城搜尋,逃不了一個死字,只能自甘下賤去城東的破樓替人家洗衣裳餓一頓飽一頓勉強維持生計,她又怕是杜家的圈套,但猶豫再三,還是來了。
“那宋老爺不是喜歡你么,有他在,誰敢欺了你去?”
“可宋老爺未必會為了我繼續得罪杜家…他的兒子宋大人還在呢。”瑾兒嘆了口氣。
“宋大人是講孝道的人。”陸念微笑,端起茶。
瑾兒恍如在黑暗中抓到一絲亮光,臉上也露出笑來,端起茶和陸念碰了一杯,一飲而盡。
“瑾兒明白了,多謝姑娘指點。”她站起來盈盈拜謝,“不知姑娘想要什么?”
“我?”陸念默了默,“我一般要命。”
看著瑾兒幾乎是奪門而出的背影,山萸和玉竹相視一笑,她們雖然不懂陸念為何要這樣做,但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用意。
臺下的說書人把醒木一拍。
“原來,那完顏真姑娘,竟是被滅國的西疆公主!來我北國潛伏多年,只為一朝報南國滅國之仇…”
這說書人說的繪聲繪色,讓聽者仿若身臨其境,眾人驚呼,不由得也有些悲傷。
說書人滿意地看著臺下的聽眾們。
正欲往下說,一枚利刃破風卷席而來,折射出銀光刺痛了眾人的雙眼。
伴隨一眾驚呼,穩穩地落在說書人腳尖。
窗外馬蹄飛踏聲傳來,眾人往外看,一背著劍的黑衣男子正在茶館門口,驚訝中仿佛看到剛才說的老國公爺縱馬踏遍長安那一幕,那男子往茶館二樓輕輕一瞥離去,端的是無雙風流。
后面的車馬逐一路過,后街上的人議論紛紛:
寧國公回長安了!
聽了半天,陸念不由得也對此人產生了興趣,扶著木欄往下看去,街上哪里還有那人的身影,只剩馬蹄聲仿若在耳邊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