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
上元節,本來十分熱鬧的節日,戲班子被請到了趙員外家搭臺唱戲,班主擔心我發揮不好,砸了戲班的名聲,給我放了個假。
華燈初上,我在人流里穿梭,失落的心情被另一種空曠的感受取代了,哪怕街上人來人往,燈火通明,我卻覺得分外孤單。
河邊有許多賣燈的小販,看著河上飄浮的花燈,我拿出幾紋錢,買了一個荷花形狀的,走到人少的地方,將花燈點著,放到河里,目送著它隨水漂泊,越漂越遠。
直到花燈消失在視線里,我也沒敢許下那個小小的心愿。若是在月下燈前,依然不能贏得臺下滿堂喝彩,那我會不自覺地認為,自己已經天棄神嫌無藥可醫了。
枯枝老樹無人跡,圓月高懸唱獨戲。
一曲唱罷,突然聽到“啪、啪、啪”的掌聲,我尋聲望去,一個眉清目秀書生打扮的男子從不遠處走來,我竟不知他是何時到了附近的。
“姑娘唱的真好。”書生在我旁邊不遠不近的地方站住。
“先生說笑了?!钡谝淮蔚玫窖﹥阂酝獾娜丝滟潱倚睦镉可弦还蓮娏业南矏偂_@書生有些眼熟,只是我太過欣喜,也沒太多心思去細細想來。
書生搖了搖頭,認真地道:“姑娘不必過謙,姑娘唱出了在下心中九姑的樣子?!?p> “你聽過《梅初九》?”我一臉驚詫地看著他,這折戲是班里新出的,前日雪兒才登臺演唱一次,效果頗好,便留著今日在趙員外家做壓軸,書生應當是那天聽了這出戲。
書生笑了笑,含糊地道:“算是吧?!?p> 難得有人欣賞我唱的戲,我便接著在老樹下唱著平日里沒機會唱的那些旦角,書生也沒嫌棄我,在旁邊耐心地聽著,每當我唱完一曲,他便給我鼓掌,讓我體會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成就感。
回到戲班子,我心情猶自激蕩,比初次得到師父的款贊還要興奮,那種毫無慰藉地肯定,比稍帶安慰的夸贊更讓人心生歡喜。
我的喜悅也延續到了夢鄉,夢中我身披大紅鴛鴦大氅,行動間露出的深衣葳蕤生光,頭頂珠釵瑩亮,步搖環佩叮咚,在臺上搖曳生姿,步步生蓮,臺下座無虛席。
在睡夢中,我也清楚地知道此情此景皆是虛幻,卻情不自禁地感到欣喜,甚至笑著醒來。
心中有些微失落,我來不及傷感美夢太短,房門就被從外面推開,我看著步履艱難的雪兒,又望望對面那張整齊的木床,才發覺雪兒昨夜并未回來。
我剛忙過去攙扶她,心中又是擔憂又是不解。
“你們在趙府唱了一夜嗎?”
雪兒搖搖頭,也不言語,直直地倒在木床上,也顧不得洗去臉上的濃妝,未換下的一身行頭煞是好看,哪怕雪兒如今一臉倦容,也有種別樣的風姿。
見雪兒累得已經說不出話,我便悄悄退出了臥房,留她獨自在里面好好休息。
過了上元節,日子又恢復了往日那般,平日里從早演練晚,偶爾登臺唱一曲。
難得空閑的時候,我又去了河邊不遠處那個僻靜荒涼的地方,我不知還能不能遇上那個溫文爾雅的書生,心中忐忑地在老樹下唱起了《梅初九》。
唱著唱著,便見一人從遠處緩緩地走來,一見那人,我心頭一緊,難言的喜悅將我淹沒,我唱得越發投入。
他就在一旁靜靜地聽著,等我唱完,便不自覺地望著彼此,也不說話,看著看著,便相視一笑,默契地好似故舊。
我們坐在老樹下閑聊,他給我講志怪上的神鬼故事,我給他講在戲班的日常生活,明明風馬牛不相及,我們卻聊得分外投緣。
聽說我在臺上戲唱的總不大好,來看戲的都不大喜歡聽,他便一臉人認真地道:“沒人愛聽我愛聽,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唱給我聽?!?p> “那你可不許嫌我唱的不好。”
如此,我們便約定每隔十日,來老樹下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