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仔細一聽，從陽臺外面的那片叢林里聽到了知更鳥的叫聲、冬蟬的叫聲，貓頭鷹的叫聲。不時有什么在灌木叢中竄動，發出擦啦擦啦的聲音。“不是什么鼠就是什么蛇！”

　　李敏的眼睛進了沙子。

　　李敏想起來陳妍和自己曾經在房里談論未來的打算。現在回想起來讓她感到很可笑。

　　——人們總是精于長遠的打算，但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

　　李敏想，她是因我而死。

　　她不愿這么自大，但卻又堅信她的死跟自己脫不了干系。“我以后一定重新做人。”

　　門敲了幾下，李敏揉掉眼睛里的沙子，走過去開門。

　　“我是來看看你的。”

　　小柏的魅力射入房內。

　　“您好！”李敏客氣地說。

　　“在這段時間住的還習慣嗎？”她坐在床頭邊問。

　　“非常好！”

　　李敏說出了實話。這里不用交際，也不用擔心那麥田怪圈把她拉入囫圇接受事物的瘋狂迷霧，這是非常可怕的；一旦陷入，就會不由自主地接受一切看到的事物——即使它是臆想出來的。

　　李敏坐到她身邊。

　　小柏把手放到她的膝蓋上。

　　李敏覺得，就像陳軒在公交車上把……

　　“聽說你的吉他彈的很好。”

　　“不，一般。”

　　這讓李敏想起了陳妍。

　　“你也許可以彈一下放松放松。”

　　“我沒有帶。這里沒有吧？”

　　小柏離開了，過了一會拿了一把吉他進來。

　　李敏感到驚奇：“這里怎么有。”

　　她想，難道又有一個吉他手被螞蟻……

　　“我女兒的。”說著，小柏把吉他拿給她。

　　“那她在這里嗎？”李敏摸了一下。

　　她搖搖頭：“不在人世。”

　　李敏停下手指：“對不起。”

　　“這有什么，你快彈上一首。”小柏拾起歡樂的語調說。

　　李敏腦中飛快地閃過很多首歌，但卻不知道它們是什么樣子的。李敏已經沒辦法把握對事物的美感的判斷力了。

　　她隨手挑了一首彈唱起來：

　　風遠遠地吹著我的臉我的手

　　我的發我的心我的眼睛

　　你遠遠的呆在那個城那個路

　　那個房那個燈那扇窗口

　　我靜靜的放著

　　你給我的CD音樂

　　當作背景怎么唱都不再煽情

　　我記得你習慣閉著眼抱著我

　　好像我是你的臉笑嘻嘻

　　我不知該如何對你笑對你哭

　　張著嘴不理你像個機器

　　你的世界我的日子

　　好像沒有誰對誰

　　發過脾氣過的太快來不及

　　唉喲唉喲唉喲唉喲唉喲

　　你說你說我們要不要在一起

　　柔情的日子里

　　生活的不費力氣

　　傻傻看你

　　只要我們在一起

　　唉喲唉喲唉喲唉喲唉喲

　　你說你說我們要不要在一起

　　柔情的日子里

　　生活的不費力氣

　　傻傻看你

　　只要我們在一起

　　唉喲唉喲唉喲唉喲唉喲唉喲

　　我說我說我要我們在一起

　　柔情的日子里

　　我愛你不費力氣

　　傻傻看你

　　只要和你在一起

　　不像現在只能遙遠地

　　我只能遙遠地唱著你唱著你

　　李敏唱的一直比陳妍好。

　　吃過晚飯，二人來到療養院外的森林。只要不出森林邊界，即使出去也是被允許的。

　　黑洞洞的森林里傳來黑鳥的絕唱。

　　她們在黑暗中行走。

　　“怕黑嗎？”小柏問。

　　“不，”李敏說，“不，我怕！”

　　她笑了笑。

　　黑暗中，小柏說：

　　“兩個人是不是容易相處些呢？”

　　“嗯。”

　　“世界上只有兩個人呢？”

　　李敏一番思索，覺得小柏的問題像是小孩子說的：“誰知道呢……必須真的發生了才知道是什么樣子。”

　　“說不定有呢。”

　　四周一片漆黑，灌木的剪影在殘月中浮現，十幾米高的松樹像一堵墻似的把兩個箍在遺世獨立的圓圈里。在這塊圓圈里，她們抬頭仰望，看到一片圓圓的星空，星座和金色的光點交織成一條星河，湍流不息。

　　李敏的心受到了強烈的震撼，身心得到洗滌一般油然生出一股想對人世間溫柔以待和對廣袤宇宙的敬畏之心。

　　暗幕幽空中星星點點。

　　這些星星點點見證了眾多人的幸與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