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府,玉臺郡。
主街非常寬敞,街上車水如龍,不時有人架著龍角鹿緩緩過街,這些人看上去,非富即貴。
街道兩旁多為商鋪,有好些家的店伙計,站在門口吆喝,吸引路人,加上街邊上掛滿小玩意兒的流動攤位,整條街顯得好不熱鬧。
如意錢莊總鋪,坐落在主街正中心地段,占地較于一般店鋪數十倍不止。
錢莊雙扇大門上鍍過一層金漆,門上印刻祥獸圖案,活靈活現。
祥獸身若虎豹,背有雙翼而不展,龍尾在后,乃貔貅是也。
貔貅,好食而不便,只進不出。好個如意錢莊,好個如意財神不山山。
錢莊鄰鋪,是如意典當行,也是黃家的副業之一,錢莊和典當行裝潢相似,琉璃玉瓦,金碧輝煌。
陳百在街上逛了一陣,在典當行門口止住腳步。
當行門口的一名護衛,瞧見衣著質樸的少年朝屋內張望,便上前詢問:“小兄弟,有物件要當?”
本還在猶豫之中的陳百,見護衛上前,他順勢也就應下:“嗯。”
“來,跟老哥走。”護衛招呼陳百進屋后,又返回出來繼續站崗。
屋內無窗,只有壁上一盞燭火照明,顯得昏暗、壓抑,整個環境好似在訴說著,無奈跟迫不得已。
陳百從懷中取出一截海刺鰍的前端硬棘。
看似是從懷中,實則是從儲靈袋中取出,寶不外露這個理,陳百懂得。
海刺鰍的硬棘,堅硬無比,是制作尖兵的好料。
陳百離開白沙岙,只有老陳頭跟靠山女知曉,所以帶得吊子并不多,只夠蝦蟹賈的那頓粥。走前老陳頭將儲靈袋塞給陳百,并告知他,袋內還有靠山女送得三截硬棘。
要到杭城還需好些日子,沒錢可不太行。
高高的柜臺上,掌柜只將手中硬棘,隨意的掌了一眼,便用拖沓的聲音開始唱當:“金吊一貫,銀吊九百貫,可當?”
“妥。”
打小海邊混大,硬棘的價格陳百知曉,這個數也差不太多,他點頭答應。
收過錢吊,陳百欲要出去門離去,一個興沖沖的身影,與他在門口撞個滿懷。
“瞎了狗眼,沒見小爺我進來么。”說話這人要比陳百稍大,肥頭大耳,上好的杭綢都遮不住他的便便大肚,年紀輕輕就如此模樣,實屬不易。
蕩山之事,對陳百觸動很大。
雖有前生幾世經歷,讓他能適應爾虞我詐,世態炎涼。但天林域很大區別于華夏,不動則罷,動則就是生死。
山上的兩枚鐵針,被他收進了儲靈袋中,姜奉先玩蛇多年,一眼就知鐵針劇毒,見血無救。
所以陳百聽了胖子這混賬話,也不想多作糾纏。
“陸少爺,不得無禮,進了這個屋,就是我黃家貴客,您請自重。”從典當行里屋走出一名女子,看模樣歲數應該與胖子相仿,年紀不大,但從話語之中,也可聽出老練與沉穩。
女子長發配鳳冠,身披銀色薄煙紗,眼潤如秋水,兩彎眉畫遠山青,五官精致,膚白如凝脂。
美到這個程度,剛剛好入了陳百的眼,賞心悅目之后,他再次準備走出典當行。
“公……小兄弟,且慢!”女子打量眼前白凈少年一陣,對于‘公子’二字實在是下不去嘴,只因他腳上的椰樹葉子,早被磨得不成鞋樣。
陳百轉頭,不解的望著女子,疑惑道:“還有事么?”
胖子見到黃環兒就移不開眼,一臉諂媚樣,但對于陳百,他極力嘲諷著,“環兒……哦不……黃大小姐,跟這野小子還有甚講頭,咱倆出去逛逛?”
“黃家開門做生意,顧客至上。”黃環兒款款而談,說著又吩咐柜臺上的老掌柜:“掌柜的,給這位小兄弟取一貫金吊賠禮。”
“臭小子,你膽挺肥呀,敢到這訛錢。”胖子嘴巴極損,陳百再三忍讓,但這肚如天蓬的胖子接下來的一番舉動,像把利刃,將陳百心底,最后那條底線給無情斬斷。
一貫金閃閃的金吊,被胖子瀟灑甩在地上,他得意的向黃環兒說道:“黃大小姐,這事怪這小子,哪能讓你黃家掏吊子,我來吧。”
胖子一句剛完,又接一句,“大小姐,且看好戲,狗兒叼人中黃。”
他見陳百好些時沒有動作,當下不悅:“你小子,還不拿錢滾蛋。”
事已至此,這時的陳百樂了,此刻他心中所想,跟來此救急的落難人一般,顯得無奈和迫不得已。
他眼神漸漸冷了下來,首先看著黃環兒,以及在她身旁已經出柜臺拿著錢吊的老掌柜,開口道:“黃小姐,您好意我心領,但錢吊我不能收。”
“為何?”黃環兒問道,她心中雖不恥陸佑德行,但開門做生意,她此刻首要想法,就是息事寧人。
“無它,這事,錢不能了。”陳百說完,便不再理會黃家主仆,一步一步走向陸佑。
胖子陸佑見逼近的少年一臉寒意,心里還真咯噔了一下,許是太長時間未嘗此種感受。
在余杭玉臺,如意財神風頭最勁。除他之外,就屬無憂侯爺陸正通。
陸佑,無憂侯的長子長孫,放眼整個大乾,年輕一輩中,除開?麟城的幾位,他再無所懼,“怎么著,想動我無憂少侯爺?”
江臨府出游那回,中華鱘劉江城如何。
遼延府步鼎之巔,他大力猿秦川又當如何。
在自己亮出少侯爺名頭之后,那些在大乾,已闖出名堂的小輩,還不通通都得落荒而逃,面對白凈秀氣的普通少年,他完全沒放在眼里。
“無憂少侯爺?”陳百順口說了一句。
“嗯哼,正是小爺,還不趕早消失。”陸佑在黃環兒面前盡情展現,生怕不曉他地位尊貴,家世不凡。
“無憂,真的無憂么?”陳百沒理會胖子,自顧自的嘴里小聲叨念。
突然間,他眉心閃耀,小烏龜出現在他肩頭之上,一記靈龜撲,烏龜咬中胖子鼻尖,四個爪子又蹬他肉臉借力,反跳而回。
陸佑摸一把臉,張手一瞧,看到粗短的中指上沾有鮮血,立感頭暈目眩,仰頭而倒。
這胖子暈血。
陳百走后,黃環兒吩咐邊上的老掌柜:“快將這紈绔送去無憂府,見他就礙眼不過。”
當行里屋的軟椅上,她腦海里翻過少年龜生雙尾,清眸中閃現出少有的異色,撐個腰后,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撩人的斜靠在椅上,喃喃自語。
“阿金、阿銀,應當是他無疑了。”
“翼雙飛都拿他不得,這小兄弟,是真真不錯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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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府,南院正房。
“哎呦,天殺的,那小王八羔子的王八羔子咬人這疼。”陸佑在豪華的楠木床上,輕摸鼻子,憤憤然的訴苦,痛苦的臉上露出狠色。
床邊的他,劍目星眉,棱似刀削,一襲出塵的白衣,將他襯得瀟灑不凡,他望著床上的陸佑,似笑非笑。
胖子往床沿上靠了靠,湊到白衣之人身前,又發狠話:“表兄,你來得正是時候,此事可不能讓父親、爺爺知曉,那臭小子應當還在玉臺,你定要幫我出口惡氣。”
兩老表一陣交談之后,白衣人退出屋外。
“龜生雙尾,有意思。”
“靈印未顯,一個剛邁入靈徒初階的雛兒,又沒意思。”
在杭城,與馬踏飛燕齊名的玉面青狼呂瀟然面帶淺笑,嘴角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