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流螢遠嫁他鄉(xiāng),他更覺日日苦悶,吃不下也睡不著,連辦案都有心無力,他與她才剛剛緩和的關系又再次掉入冰點。她卻始終不以為意,依舊熟練地招呼客人,收拾碗筷,將客棧打掃得一塵不染。
唯一不同的是,她開始日日在他的書房里放一些小玩意,有時是一串糖葫蘆,有時是散著光亮的螢火蟲,有時是與那把利劍再相配不過的劍穗……他從一開始的隨手扔掉,到現(xiàn)在總是將這些東西好好的擱置起來。
他慢慢走出了流螢的傷痛,依舊還是那個意氣風發(fā)的縣衙捕頭。
而客棧里不知何時多了幾個調(diào)皮的小客人,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日日來這客棧中點些她親手做的甜點,他們似是與她相熟,見她不忙便纏著她玩,清脆的笑聲頓時溢滿了整個客棧。
他們都說曲家大小姐從不出府,何時竟與這些孩子們這般熟了。
縣衙內(nèi),今日大家似乎沒事做一般聚在一起,這一堆那一堆,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些什么,他一靠近,那些人便若無其事地一哄而散,余光卻又始終未曾離開他。
他被看的極不舒服,因為上次他們這般看他時還是他不明就里地應下與曲家大小姐的婚事那日。
他拉著甄七問了數(shù)次,甄七才頗為為難的開了口,“我若說了,你可千萬別生氣,畢竟家和萬事興。”
“別廢話,快說!”
“我們聽聞那曲流螢的婚事時他姐姐物色的,一開始那曲流螢并看不上那人,還是他姐姐日日在她耳邊夸贊那人,她才同意。”甄七偷偷瞄了一眼他,眸中有擔心之色。
他喜歡曲流螢,是人盡皆知的事。
他怔在原地,覺得渾身都在沸騰,他怎么就忘記了,這個女人曾是為了嫁給他不惜犧牲死一條無辜性命也要陷害他爹娘入獄的狠毒的人,還有什么事情她做不出來!
他推開她的房門,門卻撞到了花架上的瓷瓶,花瓶掉落,四分五裂,連著里面開得正艷的花都折斷了,“曲連其!你怎能為了你自己的私欲做出這般骯臟無恥的事,你以為這樣我便會永遠與你在一起嗎?”
她連忙站起來,不知所措。
“流螢的婚事是你一手促成的,你明知我……”他看著她,后面的‘喜歡她’他竟怎么也說不出來。
“是我又如何,你與她本就再無可能。”,她蹲下去將折斷的花重新種在了另一個花瓶中,他有些不明白那樣一個可以隨意害人性命的人為何回去關心一枝根本不可能活過來的花。
他終究什么都未說,只是留下了一紙休書。
“你休了連其?”聽到這我震驚地連忙起身,走到老頭的面前。
“晚上我從衙門回到客棧時,她已經(jīng)不在了,我娘說她回了曲府,以后再也不回來了,不知為何,我聽了竟有一些沒由來的落寞。
我爹娘不明白其中緣由催促我去曲府將連其接回來,可我怎么也不敢告訴他們,是我親手休了她,更不會去接她回來。”
“那最后你又為何改變主意接她回家,與她相伴三十余載,甚至留下手心痣,生生世世都要與她在一起?”
“因為那些孩子……”
她離開他已經(jīng)半月有余,日子過得倒也平平淡淡,直到那些總是來找她的孩子再一次來到客棧,問他,她在哪里。
他不想回答,只得轉移話題,“素聞曲家大小姐足不出府,你們是如何與她相識?”
“哪有足不出府,前些年分明總是把我們的學堂攪的一團亂呢。”,孩子聲音稚嫩,話語中不乏對那些時光的回憶之喜。
“是啊,我們早就識得她。”另一個孩子說道。
他們的話與那些百姓的毫不相同,我倒是突然來了興趣,孩子大抵是不會騙人的,我便索性坐了下來與他們攀談,客棧內(nèi)人聲鼎沸,這場談話,我卻字字深刻。
“可我前些日子看你們與她頗為親近,也不像只是識得而已啊?”
“她救過我們的命。”
“救過你們的命?”我恍若有一種直覺,一直以來,有一些事都被我選擇性忽略掉了,“那她臉上的疤痕也與你們有關?”
那些孩子一臉沮喪,隨即又像個小大人一般對我說到,“我知道您是捕頭,您一定要好好對待姐姐,她從前真的很美,若不是為了救我們,她不會變成如今模樣。”
另一個孩子終于對我講述了那段我從來不曾問過她的那塊傷疤的由來,“三年前的一個晚上,學堂藏書閣曾失了場大火,我們都被困在其中,火勢兇猛,滾滾火焰讓天都亮起來了,被驚醒的百姓們一桶桶地提水,可根本于事無補。
姐姐頂著濕衣服進來時,我們恍若見到了希望。
除了我,他們?nèi)齻€全部被嗆暈了過去,我便同姐姐一起背出了兩個,可她進去背另外一個人再出來時,臉上卻已血肉模糊,而我們四個毫發(fā)未損。”
說著說著這個孩子竟泣不成聲。
一直最為沉默的那個孩子輕撫著這個孩子的后背,等到這個孩子稍稍緩和后才接著說道,“我們偷偷在曲府附近找了她很多次,可素來喜愛出門的她再也沒有踏出家門半步,我們心知肚明,是我們害的她毀了容貌,是我們害的她無法出門。
可前段時間,我們聽聞她不僅出了門,還成了婚,我們便時常來這里找她,逗她開心。
她將我們從大火中背出來時是女扮男裝,所有人都以為救我們的是個外鄉(xiāng)男子,可只有我們四個知道,她是女子,也根本不是什么外鄉(xiāng)人。
她是曲府的二小姐曲流螢。”
他從那小孩的話中猛地反應過來,連忙站起,聲音大的讓整個熱鬧的客棧瞬間安靜下來向他這邊望去,“你方才說她是誰!?”
客棧再次恢復熱鬧,外邊的天也響起一聲聲悶雷,可他卻比任何時候都聽得清楚。
“姐姐是曲府二小姐曲流螢啊,關捕頭您是姐姐的夫君,怎么會……”
他再也不想聽了,也什么都聽不進去了,他沖出客棧,沖進雨中,他到底對自己念了這么多年的人兒做了什么!
“你說什么,她竟是你心心念念的曲流螢?”,我想我此刻的反應絕不會比那年的老頭差多少。
“阿知,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傻,我口口聲聲地說我有多愛流螢,可到最后我竟全然認不出她,又在我與她的新婚之夜奪門而去,我說她骯臟齷齪,說她狠毒不已,扔給她一紙休書。”
老頭雙手掩面,可那些止不住的淚水仍滾落出來,“我傷她這般徹底,怎還敢奢求她的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