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阮家班的門,秦夢溪道:“裘兄不想讓人得知住處,如今是否連馬車也雇不得?”
裘奕點點頭,溫聲說:“能否勞煩王妃隨我走走?”
“嗯,好吧。但是……那個……”上回亂跑,跑到連接郊外的橋邊,如今哪里記得路。
裘奕唇角微微揚起:“跟我走就是了。”
一路上裘奕果然是不太需要什么攙扶,偶爾有路過的馬車倒是裘奕提醒秦夢溪多些,走路也不像是眼盲的,而且輕車熟路,只是無論秦夢溪怎么開啟話頭,他也不大搭話,后來兩人近乎沉默一路,終于回到了裘奕的住處。
他讓秦夢溪坐下,自己為她煮了壺茶,然后也落座,問道:“這茶味道如何?”
秦夢溪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還是應言品了茶,贊揚了一番。待喝了一刻鐘,秦夢溪終于沉不住氣,犯起嘀咕,讓自己送他回來,說要討論本子,路上又不說話,這是什么道理?
她吸了口氣剛要說起這事,裘奕便又猜出了她的心思:“裘某方才多有怠慢。因為分辨方位要靠微小的聲音,如果和王妃說話便會分散注意力。剛才煩王妃一路相送,才避免了許多不必要的磕碰,裘某以茶聊表謝意和歉疚之情。”
被他這么一說,秦夢溪有些不好意思。若她記得路,能引著他回去,那路上詳談一番是自然的,如今她不記得路,裘奕自己走的從容,還感謝她、請她喝茶,剛才她還差點心生責怪,怎么不叫她無地自容。
她“呵呵”笑了兩聲:“該是我謝裘兄幫忙。還是聊聊那兩出戲吧。”
秦夢溪對他說了自己的需求,說著說著忽然想起一出惡搞的點子,便對裘奕講了《霸王別姬》的故事,然后說你讓虞姬在霸王來找她之前點了份外賣,然后外送員在虞姬自殺的當兒剛好趕來,由于飯菜美味,讓她生了對人間的留戀便沒有自殺。這樣顯得外賣員這個職業很高尚。
秦夢溪講完后,帶了幾分得意的看著裘奕:“裘兄覺得呢?”
院子里吹來一陣微風,帶著竹葉的清澈氣息,打在門邊的野花上,飄出幾瓣落英,在裘奕面前飛舞了片刻,頹然落在他腿上,裘奕指尖微動,緩緩開口:“暮春了。”又道:“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秦夢溪心里扯動了一下,想到項羽與虞姬終是與這時代無關,低聲道:“故事終究是故事而已,裘兄何必感傷。”
裘奕神色有些暗淡,慢慢搖搖頭,又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到柜子里取了一個上次為蕭夜漓治傷的瓷瓶,道:“這個你拿著,回去為王爺換藥。”
“上次不是說他每周來你這里一次嗎?”
裘奕道:“以備,不時之需。”
“好。我回去的時候拿給他。”秦夢溪收下那個瓷瓶。
“裘兄如果覺得故事沒問題了,多久可以成稿?”秦夢溪問。
“三日。”裘奕答道。
秦夢溪佩服的看了他一眼:“那就多謝了,三日后我來取。”
“嗯。”裘奕點點頭。
回去的時候,秦夢溪特意記了路,以便下次前來。
哼著小曲,推開府門沒走兩步便聽見兵器相碰撞的聲音。
“離析,你給本王讓開。”是蕭夜漓的聲音。
秦夢溪看了眼婉兒,小聲說:“咱們繞著點兒,可千萬別傷著……”
說罷,向聲音來源的反方向溜去。
可是還沒溜遠,便覺得打斗聲越來越近,蕭夜漓凌厲的劍鋒正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道銀鉤,而與他對打的正是兩名影衛打扮的人。
“離衡,快來幫忙攔住王爺。”其中一個影衛感受到離衡的存在,沖空氣喊道。
隨后離衡也加入了戰斗。
離析忽然意識到既然離衡在附近,那王妃一定在,便喊道:“王妃,王妃!”
秦夢溪忽然被叫道,趕緊躲在一棵樹后,結果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樹枝,“啪”的一聲。
下一秒,一個影衛便跪在秦夢溪面前:“求王妃幫忙,幫忙攔著王爺,千萬別讓他出府,否則……否則有性命之憂啊……王妃,求求您……”
“內……內個……我又不會武功,你看這個……”秦夢溪還沒說完,離析忽然又飛了回去,緊緊的抱住蕭夜漓的腿不撒手。
“王爺!離析求您了……別去。您應該知道皇宮守備森嚴,就算我們幾個都陪您闖宮,也未必過得了五門啊王爺。明銳將軍尸骨未寒,若您再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他的在天之靈一定會不安的王爺……”
前一秒還用劍阻擋蕭夜漓去路的幾個人紛紛跪在地上,而蕭夜漓像尊雕像一樣站在殘紅的夕陽中一動不動,他手里的劍陡然落下,發出“叮”的一聲。
低沉而喑啞的聲音從他喉嚨中發出:“本王不去便是。”
“那我們幾下先下去了。”離析向秦夢溪這邊看了一眼,而后他們幾個快速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空氣安靜的幾乎能聽見風聲,秦夢溪進退兩難,她不想這時候去惹蕭夜漓,又怕現在離開腳步聲太明顯,便屏住呼吸躲在樹后。
“滾遠一點。”蕭夜漓忽然對著空氣聲音不高不低的說了一句。
秦夢溪以為是在說影衛,心道剛才蕭夜漓砍人砍的匆忙,應該沒注意到離析來樹后對自己說話,心安理得的繼續躲著。
“秦夢溪,熱鬧看夠了的話,就滾遠一點。”蕭夜漓向秦夢溪這邊微微側過身。
秦夢溪一驚,連連稱是,正準備離開,余光中撇到蕭夜漓身子有些佝僂,手捂在腹部,一抹血紅色綻開在月白錦衣上,十分刺眼。
她往回走了兩步,忽然摸到兜里裘奕給她的傷藥,還有那句,“以備,不時之需”。
難道,裘奕說的是這個?裘奕預料到會有這一幕?
若是這樣,自己答應了人家的事,總要辦到。
她回過頭看他,心道這人真是瘋子,前番在青樓為人擋箭又被刺,受了那么重的傷,失了那么多血,這才一天多的光景,便舞刀弄槍,傷口不裂開才怪。
蕭夜漓按了按裂開的傷口,額上浮起一層虛汗,揀起劍,杵著準備回去自己處理一下,就見剛才蹦跶著準備離開的姑娘又蹦跶回來,將他的手臂搭到自己瘦弱的肩上,鼓著腮帶著嗔怪的語氣:“蕭夜漓,你別逞強,給我回去老實躺著。”
蕭夜漓眼中似閃過一抹詫異,眸子里染上落日余暉,映出幾分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