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非常時期
成本上漲對CL的短信業務影響很大。
雖然全公司所有銷售都全力以赴的減小影響,但還是有好些客戶因為這次別動舍棄了CL這家供應商。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漲價風波還未平息,又逢金融行業大力度整頓。很多中小型金融公司被迫暫停營業,銀行賬戶被查封,CL的大量服務尾款收不回來。之前針對互聯網金融行業所設計的項目工作無法展開,甚至面臨流產。就連趙逸苒他們的人臉識別項目也因為安全性問題而被關停通道,進行行業整頓。CL上下籠罩在一片陰霾中,和整個互聯網行業一起進入了始料未及的寒冬。
“對,不好意思的張經理,我們也是兩個小時前收到的通知,對人臉識別通道關停整頓,暫時沒有替補方案。對,因為這個是單一渠道的數據源,沒有緩存,對......這個沒有的,緩存數據庫是不允許的。真的非常抱歉,目前整個行業都是這個情況。”下午兩點起,趙逸苒就不斷接聽著來自各個合作客戶的問責電話。如果說,兩個小時前,接到上游通知“要臨時關停通道”的她是不知所措的,那么此時的她已經非常從容自若。客戶的問責也只是為了表達內心的慌亂與不滿,面對此時的行業變故縱使誰也無力回天,這么一想自是淡定了很多。
然而,此時比趙逸苒更淡定還另有其人。
一個穿著羽絨馬甲的中年紳士,雙手插兜,從后排工位朝趙逸苒他們這邊悠悠的走來:“哎,我們的項目全停了......”
這人叫Jimmy,是即將流產的那個項目的產品經理。他是地道的上海人,從他身上除了能感受到一副蠻講究的腔調外,也看不出其他太多的情緒來,常常都是一副輕松自在的樣子。
“反正你們的項目還沒鋪開,也沒太大損失,最多就是浪費了點人力物力。短信那邊就慘了,金融公司一集體跑路,大量短信尾款收不回來,損失慘重啊。”一號吃瓜種子選手凌云策立刻到位。
Jimmy:“這個話不好這樣子講的,我之前到處找供應商,跑來跑去也是蠻累的。”
凌云策:“你再累有我們葛老板累么?人家天天起早貪黑的,對吧,人家說什么了?”
葛淳文本無意加入這場吃瓜,但無奈躺槍,也只好勉強加入進來說上幾句。
“兩位老板挺悠閑啊,還有工夫在這扯閑片兒,不過我看你們很快就要笑不出來咯。”
他的聊天技術不怎么樣,但是讓人不爽的能力是杠杠的。
很快,事情就按照葛淳文的說法的方向發展了,公司開始全員996,所有部門開始向銷售部的作息制度看起,所有人嚴陣以待,仿佛隨時都有大事發生。好多職能部門的人因為受不了這樣的作息時間而選擇離職。技術部的工程師已經走了好幾個。
強壓之下往往會激發人類自救的本能,蕭琴琴和趙逸苒相約健身,化壓力為實力。
“你最近怎么樣啊?我看李果整天早出晚歸的,回來就一身酒氣,你不會也這樣吧?”趙逸苒在跑步機上開始慢走。
“我客戶少,也沒什么大客戶,沒什么需要漲價的客戶,還好。不過最近業績逼的也是夠夠的了,我感覺自己里滾蛋不遠了。”蕭琴琴加快速度開始慢跑。
趙逸苒也加快速度,跟著跑起來:“不至于吧,特殊時期,業績差點也正常,而且你不是還有兩個客戶給你撐著呢嘛。”
“撐不了多久咯~~哦,對了,周躍躍離職了你知道嘛?”
“什么時候的事?我不知道啊。”趙逸苒有些驚訝,但其實再一想就不足為奇了。
漸漸地,周圍的所有人包括趙逸苒開始習慣以這種方式與生活中出現過的人告別:第一秒有些驚訝,然后下一秒便釋然了,因為離開的理由無非是那些。
“那他是找到下家了?還是?”對于那些離開了的人,人們對他們去向的關心往往高于他們離開的原因,除了純粹的關心或者好奇,似乎更像是在為自己找一條出路,一條“如果有天我也離開了該何去何從”的出路。
“聽說回老家當廚子去了吧。走的時候讓我好好照顧自己,說掙到錢回來娶我。”蕭琴琴說的面無表情,趙逸苒聽得確實大為震驚。
“什么?!”
“噗,哈哈哈哈,我逗你的,這你都信,在樓上待久了幽默感都沒了?”蕭琴琴憋不住終于笑出來。
“我說怎么聽著像上個世紀鄰村二狗子外出打工的臨別誓言呢。”趙逸苒用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細汗。
“其實,你說我們現在干的事跟上個世紀父輩們干的有什么區別嗎?流水線上的工人變成了電腦前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勞動力的輸出形式改變了,但本質沒變。”
“確實。”趙逸苒突然覺得蕭琴琴變得沉穩了許多,不再是原來那個咋咋呼呼的她了。
健身房里人們的穿著還是和夏天無異,而窗外的上海卻一天冷似一天。冷空氣凍的所有人都束手束腳,就像此時面臨資金困難的CL一樣。現金流即將斷裂的消息不知道是從哪傳出來的,但是此消息一出,立刻引起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于爭光的辦公室里,陳璐坐在沙發上正向他匯報著最近銷售部門的情況。
“SMB這邊需要調價的客戶基本都已經安頓好了。但是中科和航泰已經把量切走了,CCK和R&G不同意漲價,拿合同跟我們掰扯,目前還是負毛利在合作。不過我們還在繼續跟進,應該還有商量的余地。”陳璐簡明扼要的敘述著。
“嗯,嘶......”于爭光深吸了一口氣思考著些什么,“漲價的事情你自己拿捏,有的客戶該放就放,該舍就先舍,不過也不要完全撕破臉,以后還有合作的機會。公司內部的情況最近怎么樣?”于爭光問的是銷售最近的狀態。
“SMB最近還行,沒什么太大的波動。不過好像KA大客戶部那邊這周之內走了七八個人,全都是部門成立之初高薪招進來的俊男美女,有的從入職到現在一個客戶也沒有談成過。不知道是誰放出的消息,說我們現金流斷了,那些人一聽到消息立馬拍屁股走人了。”
陳璐說得氣憤,但是于爭光倒是表現出些許竊喜:“那,KA那個齊總監呢?”
“他?他最近都是沒什么動靜了,也不像剛來的時候那么招搖了,不過有人說他最近跟我們一個同行公司的高層走的很近,會不會也想......”
于爭光手的食指輕快的彈了兩下煙灰:“他本來就是個來撈錢的,剛開始老袁覺得他深藏不露,有很多資源和人脈在身上,實際上現在看來他最大的本事就是拿著上家公司別人做的PPT到下家演講罷了。早點走了也好,我估計這會兒老袁也頭疼怎么送走這個瘟神呢。”于爭光表情愜意,像是自己干了件不留姓名的大好事。然后胸有成竹的說:“你做好準備,KA和SMB估計馬上又要合并了。”換句話說,CL的銷售力量馬上又要完全回歸到于爭光手里了。
“好。”其實陳璐也沒什么好準備的,畢竟在秦大川升總監之前銷售部就一直是陳璐在帶了,只能說是輕車熟路,物歸原主。
KA的總監在于爭光和陳璐談話的第二天便主動提出了離職,此致,CL的所有銷售人員重新合并成了一個部門,合并公告發布的當天,還有另一條處分通知,成為了當天眾人私下議論的焦點。
大致內容是,銷售部四隊尹志瀚因虛報發票金額被通報批評并罰款1000元。
趙逸苒看到通報后在微信上問蕭琴琴是怎么回事,因為在他們眼中尹志瀚雖然平日里浪了一點、騷氣了一點,但這種事顯然不符合他的風格。蕭琴琴說她也不知道,他們不在一個隊,而且她印象中有好長時間尹志瀚都不在公司里,天天都在往外跑。
趙逸苒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去了天臺,他果然在那。
“想好咯,從這跳下去可就不是CL第一帥了。”
尹志瀚回頭,看見趙逸苒,低頭失笑:“大哥我怎么樣都是最帥的。”
“真的要走?決定了嗎?”趙逸苒遞過一杯咖啡
“決定了!”尹志瀚接過咖啡。
“就因為發票的事?時間一長就沒人記得了。”
“不是。”
“那是因為什么?”
“還記得你剛來銷售部的時候我跟你說的話嗎?”
趙逸苒回憶了一下,難道是那句:“只要你好好干,CL一定會有你的一片天?”
“是啊,那時候我真的以為,只要我好好干,CL就一定還有我的一片天。我努力找客戶,談客戶,幫團隊頂壓力,送量不行的時候我頂發送量,新開不夠的時候我頂新開,逼得客戶個個都以為我是瘋子,到頭來我得到了什么?別人拿著高利潤的客戶提成,公司幫他們承擔著風險的時候,我老老實實自己墊著路費到處找優質客戶,最后掙的還不如他們一個零頭。人人都說我厲害,可我到底厲害什么?那些人一邊讓你為集體奉獻一邊背地里暗搓搓的撈刮。那我的夢想誰來實現?我不想再在這耗下去了。”
他說的這些趙逸苒都懂,她又怎么會不明白呢?畢竟這種情況的人又不只他尹志瀚一個人。只是他每天信心滿滿的樣子,沒想到內心早已崩塌。
“想好去哪了么?”
“有家剛起步的短信公司,邀請我去做管理”
“茍富貴,勿相忘。”趙逸苒笑道。
尹志瀚就這么走了,帶著怨氣和新的希望,但愿他成功的速度能趕上父母老去的速度,那是他的微信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