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

　　怎會不懂。

　　只是沒想到最后把這句話貫徹到底的人是她。

　　即便一開始就是陰謀，可這些話他怎么會忘？如何能忘？

　　“你呢，你記得這句話，忘了初心。”余澤幾乎雙眼充血，“邊關數十萬的將士性命于你而言有多低賤？他們有自己的家人等著他們回去，有的人新婚不過數月，有的人剛成為父親，你又怎么忍心！”

　　“在你心中，我竟是這樣一個人？”巫歆輕嘆一口氣，“他們只要投降順服都會被留下性命，以示新君仁德。”

　　蔣于塵側著頭，面無表情，最后還是邁步走了出去。

　　門扇開合聲像是什么信號，心中那根緊繃的弦驀然松開了，余澤像是突然找回理智，整個人清醒不少。

　　他如今被俘虜最憂心的是什么，無非是剩下數十萬將士的歸處和小皇帝的安危。

　　將士已經有了歸處，他的心已經落下一半，而他輔佐的新帝……

　　余澤使勁攥緊拳頭，手臂都在顫抖，又漸漸松開，指尖微顫，他凝視著巫歆淡然的面孔突然覺得有些累了。

　　他是什么時候開始為國效力的？他記不太清了。

　　自有記憶時起，國公府所有人教會他的只有家國天下，似乎他生來就是為了輔佐君主，把國公府的榮耀延續下去。

　　可若山河已破，塵埃落定，定局不可逆，還有必要做無謂的掙扎嗎？

　　傷口還未痊愈，又在隱隱作痛。

　　身上的傷已經算不得什么了，心底反而更加疲憊，像是一直追逐這一個方向，卻突然覺得沒什么意思，大概是倦了。

　　余澤聽到自己的聲音：“新君會善待黎明百姓吧。”

　　話音剛落，他就覺得自己說了一席廢話。

　　江山初定，民不聊生，新君若想穩定統治，定會降稅免稅，安撫民心，休養生息，大赦天下。

　　巫歆微笑，唇角勾起一個寡淡的弧度：“余澤，初識欽慕你是因為你一身青玉風骨又心懷家國，瀟灑恣意又凜然大氣。”

　　“可我最恨的是也你心中裝得下天下……卻裝不住一個我。”

　　余澤曾是她的求而不得，如今也是她印在心底的朱砂痣，觸之即痛。

　　可再美的初遇，再意濃的舊夢，也經不起荼蘼滄桑。

　　愛而不得，久而久之變成了執念，最后反而看不清是愛是恨，是喜是悲了。

　　余澤定睛看著巫歆，微紅的雙眸中有不明的暗色閃爍，巫歆偏頭避開他的視線。

　　緩步走到桌邊，輕挽寬袖，執壺斟酒，行云流水的動作，在滿室寂靜中只剩下酒入杯盞聲。

　　巫歆回到余澤面前，站定，抬頭，將杯盞遞到他面前，一言未發。

　　余澤盯著巫歆看了半晌，終是伸手觸碰到冰冷的杯盞，端起，一飲而盡。

　　巫歆看著余澤冷硬的面龐，任杯盞空后掉落在地，一聲脆響，她指尖微蜷。

　　這是一盤死局，無解。

　　再之后會變成兩相怨懟，不如把一切遏制在此時，還來得及。

　　她道：“余澤，我會用一生來銘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