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欠她的，現在算是還清了吧。

　　有鮮血從嘴角溢出來，鼻腔間滿是鐵銹味，其實沒有多疼，只是意識愈加模糊。

　　眼前的倩影在晃動，看不清她是什么神情。

　　余澤左手驀然抬起，將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拔下，右手按住巫歆胳膊，向下順到她的手上。

　　扣開她纖細的玉指，將玉扳指塞進她手心，再緊緊攥住她的手，讓玉扳指印在她掌心。

　　巫歆就站在原地任他動作，掌心被硌得生疼，手指關節也被余澤攥得發紅，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瞳孔卻平靜無波。

　　他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小，一剎那，他的手勾住巫歆中指向下滑，巫歆手指像是不堪重負，被壓著向下。

　　他的手最后終于還是無力垂下去了，連帶著人，跌在地上。

　　一室死寂。

　　巫歆緩緩低下頭，遲疑地看向裙裾下的人。

　　一身雪白的中衣沾染上血，星星點點，鮮亮刺目，他的面容卻是蒼白灰敗的。

　　所有的意氣風發都被黑白掩蓋。

　　所有的榮耀地位終成灰燼化為一捧黃土。

　　無論生前有多忠誠，新朝史官只會一筆勾勒，任后人評說。

　　他的面容逐漸變得模糊了。

　　巫歆眼瞼半闔，偏開頭，踏過一地血，轉身走出去。

　　午時的陽光太過刺眼，打開門時，巫歆瞇了瞇眼。

　　“說完了？”

　　巫歆轉頭，蔣于塵正靠在墻上歪頭看她。

　　巫歆站定，攏袖，雙手虛虛交叉于腹部：“有事嗎？”

　　蔣于塵站直身體，道：“你那個少司命已經審完了，我從她嘴里撬出來一點東西，要聽嗎？”

　　巫歆斂瞼，她不說話，蔣于塵已經明白她的意思。

　　“她說，那顆所謂的救命藥本就不存在，當年，是余澤私底下把毒酒調換了才能留你一命。”蔣于塵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時刻留意著巫歆的神情。

　　可惜，他看不出任何端倪，巫歆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蔣于塵心底隱隱有一個猜測：她早就知道了。

　　其實這件事早有端倪，少司命找的那個理由并不高明。

　　倘若先司命真的有一副救命藥，又或者說是假死藥，那當年先帝設計先司命時，他就可以以此逃遁，何必留給她？

　　可即便知道，她也依然做了。

　　“后悔嗎？”蔣于塵又問道。

　　后悔？

　　后悔什么？

　　路是自己選的，打碎牙齒和著血也要往肚里咽。

　　巫歆偏開頭，低聲道：“天下大事，容不得婦人之仁。”

　　早在那杯酒被人送出宮前，她的人已經得到消息，神不知鬼不覺地換了那杯酒。

　　所以即便余澤沒有調換那杯酒，她也不會有任何不測。

　　她從來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向來算無遺策。

　　明明身在局中，卻以旁觀者的姿態對所有情感冷眼旁觀。

　　真的是……

　　冷情啊。

　　兩人半晌無語，巫歆抬臂，手心正靜靜躺著一枚扳指。

　　蔣于塵只是輕瞥一眼，金鑲玉而已。

　　金枝纏玉，扳指形狀并不圓滑，上面的花紋被磨得有些淡了，只隱約可見，玉的成色也不是頂尖的，并沒有多特殊。

　　但巫歆卻捻起扳指一端，舉到陽光下盯著它看。

　　青碧的玉色中隱隱有柔潤的光芒流動，折射出細碎的光暈，金枝相接的玉里可以看到淡淡的金色光華，由金漸變為青碧。

　　“怎么了？”巫歆太過沉默，蔣于塵多看了她指尖的玉扳指幾眼，忍不住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