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歆搖頭不語,只是默默將扳指收回手心,攥在手里,寬大的衣袖遮蓋了探尋的視線。
她要說什么?
又與誰訴說?
扳指上風曳朱槿的圖樣熟悉而陌生,殘破而潤澤。
那是她當年在酒樓上扔下去的玉佩圖樣。
角落的“巫”字是她親手刻的,因為年紀尚小手上沒什么力氣,又不會什么雕刻的技巧,最后把“巫”字刻成了“工”字的模樣。
若不細看,很難察覺到。
袖袍下,指尖摩挲著扳指上刻字的地方,已經沒什么凹凸感了,只剩下淡淡的溫潤感。
原來,那枚玉佩是被他撿回去了。
跌落到地后或許是碎了,再還原回玉佩的模樣不如先前渾然時好看,他便讓玉匠將玉佩磨改成金鑲玉扳指,又保留了玉佩上的圖案,時時戴著。
蔣于塵靠回墻上,道:“余澤總以為你受了委屈,可他怎知你才是那個設局人呢?”
即便沒有她暗中推動,這個國家的國運也不過五十年。
天下分裂已久,兩個大國邊境時有摩擦,不堪其擾,若要更進一步只能天下合一。
她本就想尋找一個鍥機,只是先帝自己把這個鍥機遞到了她手上,由余澤來執行。
初遇只是將計就計。
余澤以色引她入局,她跳進去了,也將這盤棋設得更大了。
“如今兩國統一,其他的皇室嫡系都斬殺殆盡,小皇帝要留著嗎?”蔣于塵手指敲著臂肘。
留下小皇帝可以掣肘大臣,等朝局穩定了再解決也不遲。
“殺了吧,以絕后患。”成大事者,不留余地方得安心。
朝廷能以或剛或柔的手段穩定,兩國合并伊始需要時間磨合,不宜操之過急。
“果然是你的風格。”蔣于塵勾起唇角:“子桑端被你一路扶持上位,肯定是害怕無助得很吧。等哪天生出異心,離死也就不遠了。”言語中頗有嘲諷的意味。
巫歆偏頭,蔣于塵立即辯解道:“我不是抹黑你下手毫不留情,是在說他等會兒一定會派人找你,說自己害怕,讓你去陪陪他,以此邀寵。”
蔣于塵與子桑端斗了數年,知道子桑端在巫歆面前向來是一副無辜可憐的模樣,生怕巫歆不知道自己需要憐愛。
可那又如何,巫歆不知道嗎?
她清楚得很,只是子桑端更容易掌控,不涉及大事,她也便隨了他。
巫歆邁步走下青石階,腳下一地落花,微風卷起幾瓣,裙裾上沾染紅瓊黃蕊,綽約姽婳。
眼見巫歆離開,蔣于塵突然開口:“話說,你之前按兵不發,說要等一個時機,是什么意思?”
即便是聽子烏說過了,蔣于塵還是不太相信。
這樣一個人也能為私心擾了大事嗎?
巫歆冷心無情,他也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可若這份無心為一個人破了例,又該是何等光景?
落花在眼前飄落,落在衣袖上。
巫歆背對蔣于塵,沒有回頭,她只是垂眸,雙手撫上平坦的小腹,指尖輕輕摩挲,輕聲道:“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得到肯定的回答,蔣于塵瞳孔顫了顫,視線轉移到巫歆的小腹,緩緩道:“是他贏了?”
巫歆搖頭道:“都輸了。”
可再來一次,她也不會改變主意,結局不會改變,多余的話就不用說了。
蔣于塵看著巫歆離開的背影,覺得有什么消失了,有什么不一樣了。
而失去了什么,此當局者未必不知,旁觀者未必清楚。
蔣于塵回頭,雕花木門沒有關緊,他的角度還能看到一片雪白的衣角,沾著星星點點的血。
如果沒有這般忠義,或許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注定道不同,便留你不得。
可有人以舉國之力哄你,繞一個圈子圓了這個謊,何其幸哉。
結局也為你定好,又何其可悲。
塵埃落定,也無需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