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眨眼間,沈姜已偷偷在天子峰后山呆了六年,在她的照顧和指點下,小諸葛憐不僅功力大漲,且身體也越發成熟精壯。
“小姜姐姐,我要離開了。”
這天晨練結束后,小諸葛憐停到沈姜面前,眼神有些落寞和不舍的說道。
“離開?你才豆丁大,能去哪兒?”沈姜好笑道,不過她心底隱隱有些猜測,恐怕諸葛憐這次的離開,會和后面天河山莊的滅門有關。
他,要開始復仇了。
可這一切本就是誤會,若是任由事情發展下去,到最后知道真相時,諸葛憐肯定又會難逃心魔,如此循環往復,永遠困在自己的夢魘里出不去,醒不過來。
沈姜很想告訴他真相,但是不知為何,每次話到嘴邊,卻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的制約,就是說不出口,而小諸葛憐生性多疑,盡管多年下來已經把她當成了親人,但也從未主動透露過他自己的事,沈姜也根本解釋不了自己為什么會未卜先知。
一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到他自己打開心結,向沈姜袒露心扉的時候,沈姜才能用陰陽引里的黃泉鏡像回朔當日情景,讓諸葛憐看清楚,真正的殺父仇人到底是誰。
“天地遼闊,總有我的去處,小姜姐姐,這些年,多謝你照顧了?!毙≈T葛憐低著頭,輕聲說道。
“嗯,不客氣,我跟你一起走。”開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混熟了,豈能讓你跑了。
沈姜決定寸步不離的跟著他,哪怕不能阻止他復仇,也要找機會搞破壞才行,逼急了,說不定他就告訴自己實情了,那機會不就來了嘛,哈哈,沈姜都被自己的機智震驚到了。
“不行!”
諸葛憐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要做的事,可能并不是小姜姐愿意看到的,他也不愿意被她看到。
“那好吧,祝你一路順風?!鄙蚪故歉纱?,說完一轉頭就回了山洞。
沈姜倒是無所謂,她反正主意已定,心想著,你拒絕你的,我跟我的,就憑你那三腳貓功夫,能甩得掉本天才算你厲害!
但沈姜連一句為什么都沒問轉頭就走,倒讓諸葛憐誤以為她是生氣了,但他又說不出安慰的話來,只能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沈姜的背影沉默不語,直達沈姜消失在洞口,許久后,他才有些落寞的轉身,頭也不回的縱身往山門方向掠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轉身的時候,沈姜就已經坐在開啟了天隱的紅鸞背上,緊緊跟在他頭頂,隨他一起離開了天木門。
諸葛憐離開天木門后,便開始流落江湖,他雖看著成熟,個子也不小,但到底初入江湖,且功力一般,免不了吃虧上當,受人欺凌。
未免打草驚蛇,沈姜只能狠心一直隱身跟在他旁邊眼睜睜看著,除非他有生命危險,否則不會輕易出手。
好在諸葛憐心智堅韌,很快就摸到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則,那就是先發制人,斬草除根。
沈姜一路跟著諸葛憐,親眼目睹他從一開始的被人冤枉毆打,見血就吐,到最后的殺人不眨眼,各種離間計,連環計,攻心計信手拈來。
直到這一日,隨著諸葛憐的進京和顏灼的出現,沈姜最擔心的事情還是要發生了。
這是沈姜第一次見到十七八歲少年模樣的顏灼,這時候的他眉眼彎彎,笑意淺淺,整個人都似初春的暖陽般朝氣蓬勃,給人的感覺更是如沐春風,和他后面清冷孤傲的模樣簡直截然相反。
諸葛憐并不知道顏灼上京來了,他此時正在京城籌劃別的事情,沈姜百無聊賴,在城中轉悠時,恰好在驚鴻一瞥中,瞅見了城門口處騎著高頭大馬,背著一把長劍的少年,那帶笑的眉眼,像極了秀才。
“誒!等一下!”
沈姜一個瞬身閃到了少年馬前,她伸開胳膊擋住少年去路,大聲問道:“敢問公子可是天河少主顏灼?”
“不錯,敢問姑娘當街攔住在下去路,可是有事?”那少年一愣,這天仙一般的女子為何會知道他的來歷?
“咳!老莊主不放心你一個人到處亂跑,江湖險惡,特意命我在京城接應你,之后的行程你都得聽我安排,玩兒夠了就早點回去?!?p> 沈姜干咳一聲,隨意編了個理由糊弄過去,心想只要盯著顏灼不讓他和那幾個人撞上,應該就能避免后面的悲劇了。
“我爹讓你來的?你是誰?為何我從未聽爹提起過?”少年顏灼雖看著不諳世事,但還是對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心存警惕。
“我是你爹師門好友的關門弟子,你自然不知道,啰嗦什么,我還能把你賣了不成,走,我帶你去找好酒喝,這京城哪里有好酒,哪里有美人,我都知道,保管你玩得盡興!”
沈姜有些不耐煩起來,自行拉過韁繩,就帶著少年進了城,當然,她特意繞開了諸葛憐經常出沒的那幾條街。
“哈哈!好酒!好故事!”
幾杯酒下肚,少年顏灼儼然已同沈姜熟稔起來,他微瞇著一雙醉眼感慨道:“小姜,你剛講的故事太精彩了!不過那朱連倒是跟他名字一樣,挺可憐的,辛辛苦苦籌劃了數十年的復仇大計,到最后卻發現搞錯了人!唉!”
“是啊,所以要是他們一開始就沒相見該多好。”沈姜看著面前醉醺醺的顏灼,有些發愁起來。
“不!你錯了!既然他認定了仇人是父親好友,那不管后來他們有沒有相見,他都會想其他辦法復仇的,除非他先死了,否則結局都是一樣的!嗝~”
言者無心,聽者有心,顏灼一番醉話卻像一盆冷水當頭澆下,讓沈姜心底從頭涼到腳!
是?。‖F在問題的關鍵已經不是阻止顏灼和他們相遇的事了,而是諸葛憐一心認定了仇人就是洪談,這可如何是好?
“嗝~我出去一下!”顏灼醉醺醺的顯然是喝多了,沈姜心底正煩躁,無所謂的擺了擺手。
“糟了!”
片刻后,猛的反應過來的沈姜又趕緊追了出去,等她找了幾條街終于遠遠看到顏灼身影時,已經晚了。
她飛身掠過去停到顏灼身后時,他正扶起地上另一個被揍得很狼狽的少年,還關切的問道:“你沒事吧?”
“多謝?!?p> 那少年不著痕跡的打落顏灼扶住他胳膊的手,隨后頭也不回的走遠了。
沈姜看到這一幕又差點氣得血氣上涌,今天真是出門沒算上一卦,怕什么來什么,都是些什么破事哦!
那冷漠的少年,正是顏灼后面悲慘命運的開始,三皇子,姬舟燁!
“他是誰?你為什么要多管閑事?不是說就出去一下嗎,怎么跑了這么遠??。俊?p> 沈姜又急又氣,上來揪住顏灼衣袍就劈頭蓋臉一頓罵,把少年顏灼都給罵懵了。
他吶吶的辯解道:“我就吹吹風,走著走著就走遠了,看到巷子里有人欺負他,就順手幫了一把,在家靠父母,出門靠兄弟,江湖中人義字當先,不是應該的嗎?”
“啊~~”沈姜被他傻里傻氣的模樣氣得直抓頭發,這還是后面那個清冷睿智的秀才嗎?怎么看都是一蠢蛋!
“人家讓你救他了嗎?他喊你了嗎?你沒見他頭都不回的就走了?你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嗎?你就隨便救?萬一他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你救他就等于害了其他人!走!跟我回去!”
沈姜不想再聽少年各種反駁的歪理,揪住他衣袍就將人往回拽。
然而,有些事情命中注定會發生,即便有人為干預,也會以另一種方式呈現。
比如顏灼和姬舟燁的第二次相見,比如諸葛憐依舊找上了姬松亭。
眼見事情的發展越發不受控制,歷史的輪回又將重演,急得沈姜每天頭發都被她抓掉了一大把!
好在現在諸葛憐還沒見到顏灼,他的復仇計劃也就還沒實施,沈姜決定在滅門慘案前,鋌而走險一次。
是夜,漆黑的天幕上星子高懸,即便是管弦笙簫的玉京也已陷入安眠,然而一道嬌俏的人影卻劃過夜空,偷偷潛進了一座宅院。
沈姜熟門熟路的偷溜進了諸葛憐房間,以他的功力,即便再警惕,自然也毫無察覺。
“抱歉了,”沈姜一指點在了諸葛憐眉心,心里默念一聲:“陰陽引,輪回幻境!”
隨后沈姜也閉目盤坐一旁,為其護法。
幻境內,是隨后即將發生的一切,沈姜把后面的悲劇重復上演了一遍,讓諸葛憐在沉睡中,一夢百年!不同的是,里面沒有沈姜參與。
“嗯~”
一聲悶哼響起,隨后是壓抑的低吼,沈姜偏頭看去,只見諸葛憐緊鎖的眉頭丘壑難平,緊閉的眼角有冰涼的液體滑落,他,入夢了。
“唉!”
沈姜嘆息一聲,抬手輕輕替他拭去眼角淚痕,她溫熱的指尖剛觸碰到諸葛憐,就見他似乎好受了些,呼吸也略微平穩下來,還偏頭無意識的尋著這唯一的一絲熱源輕輕蹭著。
一夜過去,眼見諸葛憐即將醒來,沈姜趕緊開啟天隱躲到一旁。
他見諸葛憐緩緩睜開雙眼,有些茫然的抬手看了看,才又有些恍惚的起身,他揉了揉發疼的額角,眼底還有悔恨和痛楚殘留。
過了許久他才適應過來,那一切,不過是大夢一場,他現實中的仇人,還好好的活著!
看著諸葛憐又重新堅定的眼神和渾身散發的怨念,沈姜又心疼又心急,看來,要加快速度了。
之后一連數天,沈姜幾乎天天都在施展輪回幻境,即便是心智再頑強,再無堅不摧的人,也經不住每天做同一個夢。
終于,察覺出異常的諸葛憐暫停了計劃,開始考慮夢里真相的真實性,這難道是一種警示?畢竟夢里的一切,都與現實的他完全重疊,且夢里的一切事情,也的確是他能做出來的。
“顏灼?”
既然夢里反復出現此人,且顯示他此時就在京城,還勾搭上了三皇子,真相如何,豈不是一探便知?
諸葛憐心中一動,迅速起身出了住處,往皇宮走去…
沈姜不知道諸葛憐出去一趟干了什么,更沒想到自己會弄巧成拙,她辛辛苦苦藏匿了許久的顏大公子,就這樣被她拱手送出去了!
自諸葛憐回來后,他便將自己關在房間內不吃不喝,也什么都不干,就在沈姜擔心他把自己餓死,準備現身時,他卻又重新收拾行裝,起身離開了京城。
眼見諸葛憐離開,事情總算有了一絲轉機,沈姜自然也要跟著離開,不過在此之前她還有一件事要做。
即便知道這里的一切都是虛幻,她也不愿意把那個蠢蛋顏灼獨自一人丟在狼窩。
更何況,就算是這個虛假的世界,也還有一個傻子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