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蛍騎著車剛剛沿著東大路通轉進花見小徑的時候,就看到一些人遠遠地在那里嘈嘈雜雜地聚在一起議論著什么。
等她一靠近,就有人沖著她大聲呼喊:“宮原家的大小姐,大事不好了!”
“發生什么事情了?”白蛍停了下來。
一些人憤憤不滿地大喊:“你們宮原家到底怎么回事?!這可是最重要的料理比試,我們各位街坊鄰居是相信你們才……!”
“宮原夫人剛才暈倒了,現在在知恩院附近的樋口醫院那里!”另外一些人沒有責怪的意思,告訴白蛍她母親現在的處境。
“等一下!宮原鶴子輸了料理比試又該怎么辦呢?我們這條街可是要被拆掉的呀!喂!倒是說一下!”之前來勢洶洶的那些人依舊不依不饒,想要抓住白蛍,給他們一個說法。
“依我看,連宮原鶴子都贏不了,那個賣魚的實力很強啊,而且他們還有很硬的后臺,看來這次花見小徑的店鋪們是保不住了。不如我們去和他們商量一下,能不能把價格再提一提?……”有些人失望地說。
而白蛍聽到自己母親的情況,大吃一驚,沒空和其他人辯解,只是丟下一句話“不管發生什么事,咱絕對會負責的!”連忙掉轉過車頭,徑直朝醫院趕去。
……
宮原鶴子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心臟的疼痛已經緩和了不少,靠在枕頭上休息。
“媽媽!”白蛍慌慌張張地闖進來,“汝的身體不要緊吧!”
“嚯!白蛍你怎么這么狼狽?不要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管在什么時候,都不能讓人家看笑話。”鶴子說話的語氣很平緩。
白蛍看到母親應該沒有大礙,甚至還能批評自己的不足之處,心里頓時寬慰了不少。
“媽媽,聽說汝暈倒了,到底怎么了?”
鶴子突然笑起來,像是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一樣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說:“啊呀,令人頭疼了呢!我之前和六海茂的料理比試已經一勝一負,到了關鍵的最后一輪的時候,好像太過緊張暈倒了過去。啊呀,太丟人了,街坊鄰居明明很器重我的,結果關鍵時刻給他們添麻煩了……”
“太緊張?”
“是的。”
白蛍不敢相信,自己的母親怎么會在料理比試上太緊張而暈倒呢?她直接拿起病床邊上的病歷記錄。
“心源性……”白蛍一點點念著。
鶴子裝出一副抱怨的語氣,說:“心源性暈厥,就是太緊張暈倒了。白蛍你也太不信任你媽媽了。”
“可是,媽媽……”
“其實我的心臟一直不太好呢,是小時候就有的毛病。”鶴子又開始笑著,故意用很親昵的態度說話,“尤其是近幾年開始,醫生告誡我不要太操勞了。啊呀,我就想著店里的生意白蛍已經能幫上忙,還有美里子、陳君,我也就可以安心地休息休息。”
白蛍想了想。
確實,母親從去年開始就已經把家里的生意讓自己和美里子、陳子良三個人拿主意了,她則經常去清水寺找自己的朋友們喝茶,簡直就是退休一般的生活。
“別看我平時向來沉穩,媽媽我以前可是一個活力四射、把你的爸爸迷得神魂顛倒的姑娘啊!不過你出生之后,我的身體就大不如前了,只能當個嫻靜的人了。”鶴子十分得意,對著自己的女兒夸夸其談地炫耀自己曾經的樣子。
白蛍長舒一口氣,反過來批評起自己的母親,“媽媽,這種事情汝也要和咱說清楚啊,咱十幾年來從來不知道還有這種事情——心源性暈倒什么的……”
“抱歉抱歉,畢竟這也是老毛病了,所以也不會在意。”接著鶴子沉默了一會兒,才問,“白蛍,現在街坊鄰居怎么樣了?美里子剛剛來的時候說,街坊鄰居現在因為料理比試的結果爭論不休。”
“唔……”白蛍聽到這話,自己回家時被人群圍住的景象再一次浮現在眼前,她欲言又止,片刻之后回答說,“媽媽,咱會想辦法的。”
“那幫家伙不會有人想認輸然后把店鋪賣了吧?”
白蛍的臉上浮現出一股窘迫的樣子。
“看來我說中了。”鶴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接著她突然極為嚴肅地坐起來,問,“白蛍,你喜歡我們家的店鋪嗎?”
“咱當然喜歡呀!”白蛍斬釘截鐵地回答。
“真的嗎?”
“哎?”白蛍臉上原本堅定的神色變成了詫異,她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為何再問一次。
鶴子說:“白蛍,這家店鋪可是會耗盡你所有的生命,你的一輩子都只能在這里了,你真的這樣打算嗎?如果我們把它賣了,我可以拿一部分錢去京都嵐山那邊買一幢小屋,算是正式退休了。白蛍你也可以擁有自己的生活。”
白蛍幾乎是僵硬地重復著這個詞:“‘自己的……生活’?”
“是的,嗯……比如遠離這座城市,尋找更廣闊的世界。啊,對了!去申請外國的留學,去秋卡國吧!”
“秋卡國?”
“哎?難道媽媽我想錯了嗎?白蛍近日來一直很想念陳君吧?”
“咱、咱沒有!怎么可能有這種事情!”白蛍立刻伸手在自己的面前不斷地搖擺,試圖否認這個說法。
鶴子反倒是笑了起來,說:“哈哈哈,白蛍你也太小看媽媽我了,畢竟我也有過少女的時代,這種事情一下子就能看出來了。白蛍你明明一直是個乖巧又沉默寡言的孩子,但是只要陳君在身邊,總是充滿著活力。而且我當年好歹也是跟著你爸爸一起私奔的,如果自己的女兒背井離鄉去追求心上人對我來說也是非常的羅曼蒂克啊……”
“媽媽!”白蛍大聲說,“媽媽汝在說什么呀?咱、咱還是個未成年人!”
“沒關系,在霓虹只要父母同意十六歲就可以結婚了。”鶴子笑呵呵地、像是在開玩笑一般地說。
“媽媽……!”
這時,一位路過的醫生敲了敲病房的門框:“請探病的家屬也要保持安靜,這里是病院,大吵大嚷的話會給其他病人添麻煩的。”
“是……非常抱歉。”白蛍趕緊鞠了一躬。
“怎么樣?”鶴子不再開玩笑般地談話,而是恢復了自己以往平靜的樣子,“白蛍你是店鋪的繼承人,如果你想的話,可以賣掉它,然后去追求你真正想要的生活。”
白蛍呆在那里,她的心臟莫名地開始劇烈跳動,一個巨大的誘惑在心中慢慢升起。這就是愛娃去摘取蘋果時的心情吧。
周圍一片寧靜,房間里掛鐘的咔噠聲都能清晰耳聞。
“咱……”在漫長的猶豫之后,白蛍回答說,“咱還是不會允許賣掉店鋪,正因為咱是這家店鋪的繼承人啊!如果咱放棄了,那么三百年來,十幾代人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他們都把自己的一生交給了這家店,而咱為了自己快活選擇賣掉這么多人的心血,這樣做就太自私了!”
“果然啊。”鶴子長嘆一口氣,然后說,“其實你爸爸去世的時候就讓我把店鋪賣掉。”
“爸爸他竟然做過這種事情嗎?”
“那時候你還很小,美里子還沒有來店里。我一個人既要照料店里的生意還要照顧你,你爸爸覺得這樣太辛苦了,不希望我的一生困在這里,就這樣說了。當然啦,我沒這么做,最初的幾年確實很辛苦啊,后來不也熬過來嘛。”
鶴子立刻又補充說:“還有呢,你爸爸年輕的時候對計算機非常有興趣,本來想做計算機工程師來著。那時候,計算機可是奢侈又時髦的東西,你的爺爺當初也想過讓你爸爸賣掉店鋪去追求自己的夢想,可最后他還是選擇繼承了店鋪。”
鶴子感嘆地說:“一代又一代的人明明有著自己的夢想和追求,可是最后都選擇延續這數百年的傳統,把自己的生命禁錮在這間古老鋪子里,這或許就是百年老店的詛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