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所說的高難度潛點還真不是吹的，除了她和約翰，沒有一個游客嘗試挑戰(zhàn)這里。

　　這里的洋流非常多變，而且非常強勁，一不留神就能把人沖到好幾十米開外。而且，這里的水深一旦超過十五米，溫度就急劇下降。

　　不過，由于冷熱洋流在這一帶交匯的緣故，這里的魚類神態(tài)異常的豐富，造就了美輪美奐，超凡脫俗的水下景觀。

　　莫莉和約翰帶上了備用的BCD和氣瓶，然后搭了一條快艇離開物美價廉量又足號前往預定的潛點。一路上，有不少魚追著快艇，時而跟隨在快艇后方，時而躍出水面。

　　從近處看，海水幾乎渾然一色。但是如果像遠處眺望，這一帶的海水呈現(xiàn)出深淺不一的藍色，這也是洋流帶來的影響。

　　克拉肯——那座屬于零伯爵的飛城漂浮在十幾海里外的高空中，但它巨大的體型即使在這么遠的距離上依然給人留下極為深刻的映像。

　　那仿佛是一片低垂而又烏黑如墨的雨云，堪比最兇猛的暴風雨到來前的使者。但雨云絕對沒有浮空城所具備的那種君臨萬物的壓迫感，也無法向它一樣投下如此漆黑如墨的陰影。當浮空城從人們頭頂經(jīng)過時，那種人造的黑夜仿佛末日來臨。

　　還有更糟的，浮空城不是完全靜音的。宏偉的金屬結構和超巨大浮力裝置運作的時候會發(fā)出一種接近人類聽力下限的低沉噪音，大約在十幾赫茲。

　　有些動物可以聽到這個頻段的聲音，所以當浮空城接近的時候，鳥類會驚慌失措的出逃，寵物和家畜會煩躁不安的發(fā)出低吼，或者繞著自己的尾巴一圈又一圈的轉。

　　部分天賦異稟或者特別敏感的人也可以聽到那種聲音，據(jù)他們描述那種聲音好像某種低沉的嘶吼，深遠悠長。

　　莫莉和約翰搭乘的快艇遠遠的繞開浮空城所在的海域，一路上都沒說什么話，好像浮空城給他們心里也壓上了塊巨石一樣。

　　在這個距離上，約翰·鐸爾只能勉強看到浮空城下半部分的細節(jié)，那是無比錯綜復雜的機械結構。不知道高踞于其上的居民，會不會注意到海上的快艇。

　　臨行前，莫莉給了他兩張示意板，上面是在這個潛點需要注意的海洋生物，有哪些特別的危險，等等。約翰隨意掃了一眼就把這玩意扔到一邊，上面列舉的物種最嚴重的的也不過是“讓你疼痛一兩天”或者“腫成雞蛋一樣大”，比起昨晚那個美國佬可差遠了。

　　來到預定的位置后，約翰幫助莫莉下錨把快艇固定好，后者則給浮標充好氣，綁上了一個備用的壓縮氣瓶丟到水里去了。

　　“謹慎一點，總沒錯?！蹦蛳蛩忉?，然后脫掉外套，換上BCD。由于這次下潛的地點有較強的洋流，還在胸口掛上了流勾。

　　兩人互相檢查對方的裝備，交換彼此的二級頭試著呼吸了一口，確認瓶內(nèi)氣壓和閥口都沒有問題后，就坐在快艇邊沿翻入水中。

　　兩人排空BCD中的壓縮空氣，調(diào)整成負浮力開始下潛，洶涌的洋流裹挾著兩人，很快就把他們吹離了下潛的位置。

　　往海底的方向看去，這里的海床并不平坦，斜度很大。顏色斑斕，繁盛茂密的珊瑚分部在海底，一眼望不到盡頭。

　　強勁的洋流裹挾著兩人超過預期的快速下降，急速變化的水壓很快就讓約翰·鐸爾感覺到前額和兩耳針刺一般的疼痛。

　　他馬上開始做耳壓平衡，這時候手上的電腦表顯示，已經(jīng)差不多三十米深度了。

　　他朝向海底，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離海床不遠了，那些艷麗的珊瑚幾乎觸手可及。洋流沿著海床的陡坡沖向無光的深淵，仿佛置身于瀑布中一樣。

　　約翰抓住一塊長滿了珊瑚的礁石，用另一只手解開胸前的流勾，固定在礁石上。

　　叮叮叮的聲音傳來，他抬頭朝著聲音的來源望去。莫莉就在他右前方不遠，同樣已經(jīng)用流勾勾住了海床上的礁石，正在用叮叮棒——也就是一根金屬短棍敲自己的壓縮氣瓶示意約翰注意。

　　她指了指上面，一道破紀錄級別的沙丁魚風暴正從兩人上方經(jīng)過。

　　數(shù)以百萬計的沙丁魚密集的聚集在一起游動，比蜂群或者婚飛的螞蟻還要壯觀。約翰似乎記得自己看到過非洲角馬遷徙時的情景，黑壓壓的獸群奔騰咆哮，擁擠著前進。而沙丁魚風暴又比那還要壯觀無數(shù)倍。

　　這些頭腦簡單的生物仿佛共享同一個思維一樣，游動的方向完全一致，連轉向的時機和角度都完全一致。每一條沙丁魚都緊緊貼著另一條，幾乎不留任何縫隙，整個魚群就像一只數(shù)百米長巨型海怪。無怪乎古代的腓尼基人會把它誤認為真正的海怪，并創(chuàng)造出利維坦的傳說。

　　有些肉食性的魚類游弋在這道壯觀的沙丁魚風暴附近，包括劍魚，鮭魚，以及不少鯊魚。它們時不時的沖入風暴中，咬住一只倒霉的沙丁魚大快朵頤。它們肯定覺得這里和免費自助餐差不多，約翰一邊觀賞，一邊想到。

　　他看了看自己的氣壓表，還剩下大約一百一十個大氣壓的壓縮空氣，在這個深度的消耗果然很快。

　　約翰抓緊海床上的礁石，松開流勾，爬向莫莉的位置。礁石和珊瑚的縫隙里有不少長滿尖刺的海膽，他在前進的時候小心翼翼的避開，所以爬得不快。

　　莫莉也靠攏過來，她在水下的動作十分節(jié)制，保留的壓縮空氣遠比他要多。兩人匯合到一起后，用手勢簡潔的交換了意見，準備開始上浮。

　　兩人同時給BCD充氣，一離開海床，就被洋流裹挾著快速游動，那種感覺仿佛飛行一樣。

　　他們用力踢動，逐漸遠離洋流的中心，向兩邊平緩一點的區(qū)域游去。從二級頭調(diào)節(jié)器逸散出來的氣泡飄在身前，拉成長長的一串。

　　幾只溫順的蝠鲼在一邊游過，有那么一刻兩人和它們的相對速度完全相同，仿若并駕齊驅。

　　回到大約十五米深度的時候，他們排掉BCD里多余的空氣恢復到中性浮力狀態(tài)，既不會上升，也不會下降。這時候洋流已經(jīng)緩和了不少，莫莉帶著約翰鐸爾向一處升起的珊瑚礁游去。隨著深度的降低，光線變得越來越充足，四周的顏色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鮮艷起來。

　　這座珊瑚礁看起來有點像一顆巨大的蘑菇，從海床上隆起，頂端幾乎貼到了海面。礁石的表面布滿了水螅，藤壺，海兔，以及叫不上名字的物種。它們的肢體纖細，病態(tài)而美麗。身體像三角一樣的觀賞魚類來回穿梭。

　　珊瑚的縫隙里還靜悄悄的隱藏著不少鮮艷的獅子魚，它們體表長著長長的帶毒鰭條，隨著水流飄動。

　　兩人停在這里減壓的時候，莫莉仔細的檢查珊瑚礁的邊邊角角，小心翼翼的撿走卡在這里的垃圾。雖說大部分潛點都位于人跡罕至的海域，但是總有游客丟棄的垃圾會被水流沖來，掛在珊瑚上。

　　朔料袋，汽水瓶，還有破掉的漁網(wǎng)。莫莉把這些垃圾都收到她帶著的一個簍子里。約翰游上前去，幫助她一起清理這一帶的垃圾。

　　大部分垃圾都平平無奇，但意外的，他撿到了一小塊金屬碎片，似乎是從某種機械上掉下來的，上面有B，D兩個字母。

　　在淺水停留了足夠久的時間，確認可以安全上浮了以后，他們兩個才回到水面。

　　這一趟潛水累的不行，兩人都仰面躺在BCD和壓縮氣瓶上，用仰泳的姿勢游回快艇上。

　　呼……到了快艇上，莫莉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迫不及待的脫掉裝備，然后仰面往甲板上一躺?！八於嗔耍隳?？”

　　“很有挑戰(zhàn)性，”我他媽快累死了，約翰想，也脫下了自己的裝備。殘氣量不到十個大氣壓，遠遠低于安全限度，要是在海床上多待幾十秒非出事不可?！拔ｋU讓人興奮。來一杯牛奶？”

　　“謝了。”莫莉接過約翰從干袋里拿出來的牛奶。“你口味真特殊，不過確實挺好喝的。”

　　“每次潛水，都能讓我心情放松，不再多想那些煩心的玩意兒?！彼攘艘淮罂谂Ｄ蹋扒謇砗５椎睦彩?。我知道那沒有什么實際意義，但有助于我整理情緒。”

　　“說到垃圾?！奔s翰接過她的話，“這塊金屬是什么東西？”

　　“B，D。意思是波士頓動力Boston Dynamic公司。”莫莉看了看那塊垃圾說。“他們生產(chǎn)各種型號的仿生機器人，從家政型到軍用貨色都有。”

　　“不過，這東西非常皮實，而且貴的要命，我從來沒在海里見過機器人的碎片?！蹦蚺ゎ^看了看遠處的天空，用一只手遮在眼睛上方?！按蟾攀歉】粘巧系粝聛淼睦＿@種事時常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