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的東陽鎮,寂靜無聲,街道上幾乎是空無一人。
除了打更人時不時的敲鑼聲和報更聲,只有呼呼的風,一陣一陣的,吹的人心都涼了半截。
這活脫脫一個鬼街。
楊逸帆對此見怪不怪,小場面而已。
他這三年,幾乎天天晚上都從這夜幕之中穿梭而過,已經是練就了一身本領,來無影去無蹤,幾乎不可能被人看到。
楊家家規極嚴,對不守族規的族人,懲罰很是嚴厲。
輕的跪祠堂罰禁閉,重的直接逐出家族。
而煙花之所,更是族規中的禁忌。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是毛頭小子,哪方面都愣青著,雛兒一個。
對醉仙樓,不太認路,橫沖直撞的,還常碰著打更人。
就楊家在東陽鎮的權勢,誰不想有機會扯上關系,打更人瞧著了,自然是給族里打小報告了。
為此,他沒少跟族里的長老解釋,借著一手三寸不爛之舌,躲過了好幾次重罰。
這半夜三更不回家,確實很難讓人聯想到有什么好事。
楊逸帆不止一百次地想著,什么時候處理處理這個不懂事的糟老頭子。
自己享受了大半輩子了,到頭來自己不行了,卻擾人好事,真是壞得很。
至于醉仙樓里的人,那就沒什么事了,都是自己人,大可放心,不會有人說的。
那些個姑娘,盼都盼著生意上門呢,誰會和錢過不去呀!
特別是他這種有錢有勢的大家族子弟,樣貌有些小帥氣,還是個精壯小伙兒,更加不可能有誰會去揭發。
而愛探索的冒險家們,大伙兒都是充滿博愛之心的人,同道中人,更加是彼此體諒,相互理解,自然是要幫襯著掩護了。
稱兄道弟還來不及呢,怎么會背后捅刀子。
穿越幽深黑暗的巷道,楊逸帆一陣左轉右轉,時不時還走走停停,步伐更是有快有慢,仿若是有什么節奏一般。
到了一處墻邊,他微微抬了抬頭,今夜月朗星稀,月盤亮的都有些晃眼。
以至于住在上面的嫦娥的一對兒玉兔都瞧得甚是清楚。
估摸著時間,口中輕聲念叨著,“一,二,三……來…”
話音剛落,打更人的一聲鑼響悠悠傳來,隨即扯開嗓子喊了起來。
“夜已深,燭火……”
歘的一下,一個黑影,從他眼前閃了過去。
速度太快,根本瞧不清什么玩意兒。
打更人心眼兒也直,沒看清楚的一律當做大黑耗子處理。
撓了撓頭,他這一臉疑惑,“嘿,最近怎么天天晚上都有耗子夜行呀!明天得去和楊家匯報匯報,把這些個小東西處理了。”
越過了打更人,后面的路就舒服多了。
不過為了保險,楊逸帆不走大路,盡是撿一些巷道小徑,七轉八彎的。
若不是常去那地方,就算是在這東陽鎮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古董,也早就是轉暈了。
不多時,就到了他想了一天的醉仙樓。
這會兒的醉仙樓可是熱鬧非凡,和白日里的蕭條之象大相徑庭。
大紅燈籠高高掛,六層的樓宇燈火通明,樓面上的玉琉瓦片都閃著迷人的光彩,仿若羊脂玉般的肌膚。
姑娘們打扮的花枝招展,立在樓廊上,姿態綽約,向著樓前來往的人招呼著。
鶯鶯雀雀之聲,此起彼伏,攝人心魄的調調簡直是要把人的魂兒勾走了。
本就是少年男兒,楊逸帆內心一陣熱血翻涌,不過面色之上還是強裝鎮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別看他年紀不大,壓槍神技在東陽鎮估摸著已是無人能出其左右。
走在姑娘們之間,兩步一探頭,三步一回首,五步咸豬手。
反正不花錢,有便宜還不占,那不是腦袋被門擠了嘛。
當然了,更出格的事情是不會做的。
今天可是為了赴約之事而來的,可不能讓玉兒姑娘看扁了,把自己和那些凡俗之人混為一談。
尋了一處僻靜之所,占了個酒桌,自己提著個酒壺,一碟茴香豆,一碟花生米,一個人坐著,自斟自飲。
左右看了看,沒人注意自己,心里有些不滿,當即心生一計。
似是袖袋里裝著的銀兩太礙事了,楊逸帆手腕一抖,噠噠噠,排出了九錠大銀。
銀子端正地放在桌上,沿著桌邊,一排溜兒,反著燭光,亮晃晃的,晃眼的很。
雖說他已經是故意這么低調了,但時不時還是有姑娘上來噓寒問暖,捏造捶背。
畢竟這年頭,在這地界兒,比起臉上褶子疊成山的老頭兒,精神小伙兒還是吃香的很呢。
不提個把時辰的事情,憑著楊逸帆這小模樣,讓人就按捺不住,更不說九錠大銀的護法加持了。
剎那間,楊逸帆就成了小范圍里的一道風景線。
各種目光競相投來,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有嫉妒的,有憤怒的,當然了,更多的還是饞他的……
正當楊逸帆抿著小酒暗自享受的時候,鬧哄哄的人群里發出了一道尖銳刺耳的譏諷聲。
穿透力太強了,目標性太明顯了,一聽就知道是沖著楊逸帆來的。
“九錠百兩大銀,楊家的廢柴少爺果然是大手筆呀!可惜,整個一副暴發戶嘴臉,丟人得很呢!
這排場,這氣勢,嘖嘖嘖,就是不知道族比上怎么就摔了一跤,狗啃泥似的出了場,輸了呢!”
心里面正暗爽著呢,突然來個拆臺的,還時事消息一手把控,哪兒掛不住臉的朝哪兒說。
這話擱了別人,估計當場就受不了了,瞬間破防。
偏偏楊逸帆臉皮厚的很,滿不在乎,仿若沒事人一般。
他甚至都沒抬頭看說話之人,一口小酒悠悠然地喝了下去,喉嚨處喉結一個翻涌,咕嚕一下。
啊……
砸吧兩下嘴,發出了一聲爽快之聲。
就那賤兮兮著欠揍的娘們兒聲音,他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陳家那個二貨般的大少爺來了。
其他人,在東陽鎮,可沒勇氣這么和他說話。
他就算再怎么廢柴,背靠著楊家這棵大樹,在東陽鎮跺一跺腳,誰敢放肆!
當然了,這得除了同等實力的陳家,“同等”水平的陳家廢物。
陳北玄作為陳家小輩中第一個男丁,說實在話,窩囊廢物程度,楊逸帆自愧不如,甘拜下風,拍馬難及。
這家伙,陳家同輩之中,實力倒數,心性最差,又喜好權色,偏偏腦子不行,陰謀詭計上不如人,勾引的又都是三十往上走的女人。
真的是又菜又愛玩。
搞不懂陳霸那個實力至上的人,怎么能忍得了這個兒子!
可能就因為這家伙是長房長丁吧。
按照常理來說,長丁受到的資源傾斜或多或少應該都是多一些的。
但就這么個得天獨厚的條件,陳北玄還是窩囊至此,屬實是不容易,也算是萬中無一的人才。
畢竟,無人能及的天才難得,一騎絕塵的廢柴更是難尋。
慢慢放下酒壺,楊逸帆不甘示弱,“呦,這不是陳大少嘛,好久不見了。今天族比之前我可是特意尋你去了。
可惜呀,你我同道中人,本應心心相惜,偏偏我尋你都誤了族比了,愣是沒看著你。怎么著,今天我楊家族比,陳霸家主沒帶著你?”
說到這兒,他陰惻惻一笑,“陳大少,你這陳家長房長丁,看來在陳家沒什么地位嘛!”
這句話一下子說到了陳北玄心坎兒里去了,當即就翻了臉,破防了。
有些話,眾所周知是一回事,大庭廣眾地提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楊逸帆,我好歹是長房長丁,你呢,自己娘兒老子都沒見過,指不定哪兒來的野種。
你是楊家人嘛,也配在這兒和我講話?你和楊修家主做過滴血認親?”
楊逸帆的父母姓甚名誰,無人知曉,哪怕是楊家內,僅僅也就個把人了解。
曾經他也好奇地追問過楊修,可是楊修就回了句不清楚。
要是問的多了,問的煩了,直接就被楊弔拉過去跪祠堂了。
所以楊家內部逐漸傳起了他是野種的說法,慢慢的,一傳十,十傳百,整個東陽鎮都這么覺著了。
至于他妹妹楊櫻,那么可愛漂亮的女孩子,知書達理天賦異稟,肯定是楊家的優秀血脈啦!
這種聽了萬遍百萬遍的話,楊逸帆當然不會破防了,只不過內心難免有些小失落。
誰會不在意自己的父母呢,更別提一個印象里都沒父母模樣的小男孩了。
輕輕點了點手邊的銀兩,聽著悅耳的銀錠聲響,楊逸帆笑瞇瞇的。
“陳大少,來這兒,玩的可是真金白銀,耍的可是筆墨文采。斗嘴皮子?你該去旁邊的小巷子,在那兒還個價,發揮你的本事,適合你。”
陳北玄怎么能示弱,袖帶一甩,噠噠噠,也是排出了九錠大銀,沿著桌邊兒一字排開。
“要不是玉兒姑娘定了九百兩的規矩,我一定多帶些來,用它們堵上你的嘴,砸死你,把你給埋了。”
“誰不是呢!怎么,就顯著你有錢了?”
“呵,這錢,你妹的吧,就你每個月那邊零花錢?這銀兩之數你占了便宜,等會兒的文采之斗,你必敗無疑。我可是東陽鎮上一屆的詩詞大賽奪魁者!”
“就你?老年組吧!和你一斗的,一個老頭還是兩個?還是就你一個?舉辦人是不是你啊?”
……
兩人斗嘴之間,正要白熱化,一曲悠長的琴聲突然響起,宛轉悠揚,回蕩在樓宇之間,本來亂糟糟的醉仙樓瞬間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高臺,仿若透過簾子可以看到那之后坐著的絕美的人兒。
這琴聲,可是預示著玉兒姑娘的首夜要開始了。
當即,有意奪這首夜的人紛紛是掏出了九百兩,正襟危坐,生怕給佳人不良的印象。
這之中,除了幾個大家族的公子哥,其他無一不是零碎銀兩。
最夸張的一個居然是銅錢拼湊而成,嘩啦啦的,估計得有幾百萬文之多。
這家伙努力了大半輩子,估摸著這輩子就指著這一次了。
雖說玉兒姑娘首夜引的來人眾多,但是大部分就是看個熱鬧,能夠舍得用九百兩上桌競爭的,也就十來人。
楊逸帆眼角余光微微一掃,呵,基本都是些老熟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