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太陽從東邊緩緩升起,透過云層灑下千條萬條光隙。季登科坐在頂樓的邊上,靜靜的欣賞著這———人生最后的光景。
頂樓的風一陣又一陣,吹起他額前的頭發。
他微微瞇著眼睛,像是愜意的漁者。
好天氣只持續了一會,太陽便被厚厚的云層遮了起來,一副山雨欲來的樣子。
他緩緩的站了起來,任由風在耳邊呼呼而過。
片刻,警車的鳴笛聲,救護車,消防車的聲音響徹這偏僻的爛尾樓里。
“老驥~~”
樓下,那個穿著病號服的女孩子慘白著一張臉,拿著警察給的喇叭再大叫著他的名字,他又哭又笑,流著淚。
“對不起~”
他的聲音散在風里。
“對不起~”
說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對的起誰,他閉著眼睛決絕縱身一躍,他累了,太累了!
那些恥笑冷漠,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個過街老鼠,如今終于得以解脫了。
張燕妮說的那些話,對也不對。
他和林科本就是不同的,就算是差不多的情況,但遇到的人確實是不一樣的。
蘇宇森和楊曼的尖叫,蘇俞的哭泣都像這世上最后一絲溫暖,他曾留戀但現在他不敢了!
一切都結束了!
充氣墊才充上一點點,警察才爬到五樓,他就這么毫無留戀的墜下了,救護人員立馬上前,卻只能無力的搖搖頭。
蘇俞被蒙上了眼睛,沒能看到他最后的樣子。
楊曼蘇宇森震驚又心痛,他們到現在都還不明白季登科為什么要那么做?明明一切都在變好不是嗎?好的大學,好的女朋友,好的人生......
李坤被匆忙下葬了,但還是沒能遮掩住他曾經強奸女學生的新聞被爆出來。連著他的父親賄賂,誘奸男童的新聞也響徹臨市。
李慍鋃鐺入獄,轟動一如當時的萬盛。
而蘇俞陷入深深的自責中,她想起自己曾迷迷糊糊的讓他去殺了李坤,說過一起去死的那些話。
現在他真的死了,徹底離開自己了。
這世上再無季登科這個人了。
她不敢相信,不敢接受。
連劉易斯來看她,她也渾渾噩噩的說不出話,只目光呆滯的反復問她:“你看到季登科了嗎?我家老驥,你看到過的!”
楊曼在一旁抹淚,看著瘦的皮包骨頭的蘇俞心痛的無法呼吸,他那么漂亮可愛的一個孩子如今折磨成了這個樣子。
“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劉易斯拉著楊曼,詢問。
楊曼抽噎著,只用力的搖頭。
都怪她,都怪她,她不該要回來過中秋的,在哪里過中秋不一樣嗎?如今好好的小科沒了,女兒也變成這樣!連蘇宇森都病了!
劉易斯摟過楊曼,輕輕拍了拍她的骨頭嶙峋的背脊。
“姨,你好好保重身體?!?p> “會好的!活著的人應該好好的。”
臨別時她又看了一眼蘇俞,那個曾嬌艷綻放,哭亦動人的女孩子。
這一瞥就是最后的一眼,她和文新回學校的第二天,蘇俞就沒了,臨了懷里還抓著一把抹茶的奶糖,嘴里念叨著:“我拯救了你,卻也是我送你離開了。老驥!對不起,對不起!”
后來,蘇宇森和楊曼搬走了,去了國外。蘇家一家像是徹底消失了,但這其中令人唏噓的事情卻被人茶余飯后當成了談資。
“我就說,殺人犯的兒子長大了也不是什么好鳥,你看那個季登科,最后還不是一樣成了殺人犯??!”
醫院里,說話的正是季登科那個令人心生厭惡的奶奶。
“那房子說什么也不給我,到最后還不是給我了!還有那個范雯,她的閨女就是她拐來的,失心瘋了還去幫她女兒找證據,我看最該抓的就是她!”
一旁相熟的人沒說話,跟在她背后偷偷的翻了個白眼。
“67號,進來。”
屋內,年輕的醫生扶了扶眼鏡框,接過老人手里的ct片,細細的觀察了一番。
“你這片陰影初步懷疑是腫瘤,但是好是壞還要病理切片看一下才知道?!?p> 老人一聽臉色都變了,當即拍桌子站了起來,吐沫亂飛的大喊道:“我看你就是什么都不懂的毛頭娃娃,充什么能在這里裝主任!!”
“叫你們這里最好的醫生過來,你說的我不信?!?p> 劉易斯趕上放暑假,頂著個大肚子過來打算給文新一個驚喜,誰知道一進來就看到一個老太太尖著嗓子,手指著文新破口大罵。
“你們這什么破醫院,照這么個年輕的醫生糊弄誰呢?”
“你們別抓我,我話還沒說完呢?!?p> “大醫院欺負人啦?。 ?p> ......
“你怎么跑過來了?都六個月了,還來回跑什么?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你這不是存心叫我擔心嗎?”
老太太的破口大罵他根本沒放在心上,這么些年,他見過各種各樣的人早就免疫了。只是他沒想到劉易斯居然敢一個人坐車來京都。
他立馬找人換了班,把她們兩人帶回了租住的地方。
“哎呀,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你不要像個驚弓之鳥一樣好不好呢?在說兒子得生氣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先辦弱總是對的了吧。
“明年我就調回去了,再忍忍?!?p> “你看你說的這什么話,這想你要怎么忍?視頻也摸不到!”
文新啞然失笑,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好了嗎?難道你不想我?對了,媽也來了哦,奶奶本來也要來的,但暈車太厲害了?!?p> “還有啊,你上次寄給勻康大哥的藥他說很好用,讓我說謝謝呢。只不過,他讓我告訴你,幫忙勸勸妮妮,她一門心思要當警察。”
“他說他是在怕了,讓你給好好勸勸,說妮妮愿意聽你的。”
文新聽著,沒有急著答話,給她遞了杯熱牛奶。
“你還記得你妮妮小時候選的是什么顏色嗎?”
“紅色。”
“其實那時候她就決定好了,這個事情不是我勸就能聽的。不過,我會勸勸的。”
“人民的英雄,也是鮮血鑄就的。我現在懷孕了更能理解咱爸媽對咱們操心的心情了,也特別能理解勻康大哥的那種心情......”
“好了,孩子還沒出來,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我看你就好像啥事也不放心上的樣子?!眲⒁姿狗藗€白眼,一口氣喝掉了牛奶。
“那是因為我很知足,我現在什么都有,只求你們見健康平安。”
“哎喲,煽情呀!我也會的!”她墊著腳,想吻他。等踮起腳才發現,肚子頂在兩人中間。
文新噗呲一聲笑出了聲,彎下腰深深的吻了過去。
“文新,媽進來了??!”
劉易斯臉上一紅,立馬推開了文新,文新不慌不忙的伸手揩去她唇上的水漬,大聲的應了一聲。
“媽剛剛去超市買了點吃的,等下包餃子給你們吃。”
“好!”
“媽,我來幫忙?!?p> “你坐著吧,肚子大了歇歇?!?p> “文新讓我多動動呢,他的話總沒錯了吧。”
“這樣啊,那好吧,我倆一起包,速度快些?!?p> “對了,文新,上次老家有你一個快件,是國外來的,我怕是什么重要東西沒敢打開,放在臥室里的書桌上了?!?p> “哦?!?p> 文新朝廚房看了一眼,轉身去了臥室。
這個醫院幫忙租的房子不大,邁兩步就到了。
郵件的封面只有一行英文,寫了他家的地址。他慢條斯理的拆開,輕輕抖了兩下,袋子里便飄落出五張一百塊錢,看著有些年歲了。
他撿起來,在燈光下細細端看,好半晌才發現一張錢幣的角上有一個字母K。
這五百塊錢,是當初他給蘇俞的。
他站在那里,又看了一眼臥室外傳來的交談聲,仿佛陷入了一個冗長的夢境。
“林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