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嬈疆的群山在血色殘陽中顯出幾分詭譎。辛棄疾腰間長劍隨著他的動作發出輕響,他望向身旁的溪靈,聲音低沉卻堅定:“敢問姑娘,拜月教所在的靈鷲山,可知方向何在?”
溪靈聞言,手中正在采摘的藥草突然墜地。她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警覺:“你去那里作甚?”月光下,她原本柔和的面容驟然緊繃,連帶著手腕上的銀飾都發出不安的碰撞聲。
辛棄疾注意到她的變化,卻仍沉聲道:“數月前,我一位至交的父親來過嬈疆,此后便杳無音信。他乃當世一流高手,尋常人難以近身。遍觀嬈疆,能有此等手段的……”他頓了頓,目光如炬,“恐怕唯有靈鷲山上的拜月教。”
“呵……”溪靈突然冷笑,笑聲中帶著幾分譏誚,“你以為拜月教是你們中原的茶樓酒肆,想去便去?”她手腕上的銀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莫說月宮圣湖這等禁地,便是靈鷲山腳,你也未必能活著走到。”
辛棄疾眉頭微蹙:“此話怎講?”
溪靈轉身,指向遠處籠罩在紫色霧靄中的群山:“看見那瘴氣了么?”她指尖輕點,幾只螢火蟲般的蠱蟲應聲而起,“你們中原人總仗著幾分武功就敢擅闖嬈疆。殊不知這里的毒瘴能蝕骨,蠱蟲能鉆心……”她意味深長地打量著辛棄疾腰間的藥囊,“就憑你這點驅蟲藥,怕是連前方瘴林都過不去。”
夜風驟起,吹動辛棄疾的衣袍。他沉默地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山影,指節不自覺地扣緊了劍柄。溪靈說得沒錯,他對嬈疆的巫蠱之術確實知之甚少。腰間藥囊里的中原藥材,在這片神秘土地上恐怕效力十不存一。
溪靈忽然轉身,月光在她銀飾上流轉,映得那雙眼睛格外清亮。她歪著頭,嘴角噙著一絲俏皮的笑意:“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見辛棄疾神色微動,她又補充道:“我知道怎么避開毒瘴,也認得那些難纏的蠱蟲。再說……”她輕輕踢開腳邊的石子,“你一個人在這嬈疆深山瞎轉悠,不悶得慌么?”
辛棄疾凝視著眼前這個嬌小的身影。她的銀項圈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腰間掛著的草藥囊散發著淡淡的甘苦氣息。雖然相識不過數日,但這姑娘對山林的熟悉確實不似作偽。他暗自估量:即便她另有所圖,以自己的武功也足以應對。
“如此,便有勞姑娘了。”他抱拳行禮,袖口沾染的夜露在月光下閃爍。
晨霧未散時,二人便已啟程。溪靈走在前面,赤足踏過沾露的草叢竟不發出半點聲響。她時而彎腰采擷幾株藥草,時而用一根細竹撥開垂掛的藤蔓。“當心這里的露水,”她頭也不回地提醒,“沾上會起紅疹。”辛棄疾這才注意到,她走過的路徑總是巧妙地避開了那些葉緣泛著詭異藍色的植物。
正午時分,一只朱紅色的蜻蜓突然掠過辛棄疾的頸側。他本能地揮手格擋,卻感到一陣尖銳的刺痛。
“別動!”溪靈的聲音陡然緊張。她一個箭步沖來,五指如電般捏住那只殘翅蜻蜓,隨手甩進隨身攜帶的竹筒里。
“殘翅蜻的毒不致命,但……”她話未說完,就見辛棄疾身形一晃。他的視野開始扭曲,遠處的山巒仿佛在水中晃動。溪靈急忙扶住他,讓他靠著一棵古榕坐下。她利落地從腰間取下幾片鋸齒狀的葉子,放入口中咀嚼。辛棄疾朦朧中看見她蹙眉的樣子,那葉子想必極苦。
“忍著點。”她溫涼的手指輕輕撥開他的衣領,將嚼碎的草藥敷在傷口上。草藥接觸皮膚的瞬間,一股辛辣直沖腦門,辛棄疾不禁悶哼一聲。
“好了好了,”溪靈像哄孩子似的拍拍他的肩膀,“我們嬈疆的娃娃被咬都是這么治的。”
辛棄疾漸漸清醒時,發現溪靈正用芭蕉葉盛來山泉水。她跪坐在他身旁,銀鐲隨著動作叮當作響,發間不知何時插了一朵白色野花。
“喝點水,”她把葉子遞過來,“等月亮爬到那棵漆樹梢頭,你就能走動了。”
暮色中,他們找到一處巖洞過夜。溪靈生起的火堆噼啪作響,她正在翻烤幾塊野薯。“嘗嘗這個,”她遞過一塊烤得金黃的野薯,“比起你們中原的糕點也不差。”辛棄疾咬了一口,意外的清甜在舌尖化開。火光映照下,他第一次注意到溪靈手腕上有一道細長的疤痕。
“小時候采藥摔的,”察覺到他的目光,溪靈晃了晃手腕,“那時候貪玩,非要摘懸崖上的靈芝。”她眼中閃過一絲懷念,“我阿爹氣得三天沒理我,可還是連夜給我熬了生肌膏。”
辛棄疾不自覺地凝視面前這個嬈疆女孩,火光中,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看似活潑的姑娘,或許也藏著許多故事。就像這嬈疆的群山,看似云霧繚繞,深處卻藏著不為人知的幽谷深潭。
“你從哪里來?”溪靈雙手捧著烤得焦香的野薯,小口啃著,熱氣在她唇邊氤氳開來。火光映照下,她耳垂上的銀墜子隨著歪頭的動作輕輕搖晃。
辛棄疾撥弄著火堆,火星噼啪濺起:“恬州。”
“恬州……”溪靈重復著這個陌生的地名,舌尖輕抵上顎,仿佛在品嘗這個詞的滋味,“那里,有雪么?”她突然仰起臉,眸子亮得驚人,像是盛滿了整個星空。
“雪?”辛棄疾一怔。篝火的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跳動,恍惚間他仿佛看見故鄉的雪落在少女發間。
“對啊,雪!”溪靈站起身,野薯的碎屑沾在衣襟上也渾然不覺,“漫天飛雪,白茫茫一片的那種!”她張開雙臂比劃著,銀鐲相撞發出清越的聲響,“我只在阿嬤的故事里聽過,說雪落下來的時候,連呼吸都會變成白霧……”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手指無意識地揪住裙擺上的繡花:“可是我哥哥從來不許我離開靈溪,更別提去中原了。”火光照亮她低垂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碎的陰影,方才眼中的星光似乎也隨之黯淡。
辛棄疾望著火堆對面蜷縮的身影,不禁心生憐意。一粒火星濺到他的衣袖上,他輕輕拂去,忽然開口:“如果以后你來中原,我帶你去看雪。”
這句話說得隨意,就像在談論明天的天氣,他低頭咬了口野薯,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可溪靈卻猛地抬起頭,銀飾嘩啦作響。篝火在她瞳孔里燃燒,映得那雙眼睛像是淬了星火的琉璃。
“真的?”她的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散一個美夢。
辛棄疾抬頭,正對上她灼灼的目光。少女的臉被火光鍍上一層暖色,發間的銀鈴沾著幾點火星,像是細雪落在她鬢邊。
“嗯。”他點頭。
“這個……”她突然解下腰間一側銀鈴,指尖在鈴底輕輕一旋,竟將鈴身分成兩半。辛棄疾這才看清,鈴內藏著一粒瑩潤如玉的蟲繭,正泛著淡淡的青色熒光。
“接著!”溪靈不由分說將半邊銀鈴塞進辛棄疾掌心。那銀鈴觸手生溫,蟲繭在鈴內微微震顫,仿佛能感知心跳。“這是我自己做的雙生鈴,”她掀起衣角,露出系在腰側的另一枚銀鈴,“里面養著雙生蠱,原是一對。”
辛棄疾感到掌心的銀鈴突然發燙,只見那蟲繭竟緩緩舒展,伸出半透明的羽翼。與此同時,溪靈腰間那枚銀鈴里的蠱蟲也同步蘇醒,兩蟲隔著距離做出完全一致的動作。
“它們同卵雙生,”溪靈的聲音忽然輕得像耳語,“就算相隔千里也能感應彼此。”她指尖輕點自己那枚銀鈴,辛棄疾掌中的蠱蟲立刻仰起頭,觸須微微顫動。“戴著它,不僅尋常蠱蟲不敢近身,若你遇到危險,我腰間這只就會狂亂不止,銀鈴便會發出聲響。”
巖洞外傳來夜梟凄清的啼鳴,一粒火星從將熄的篝火中迸濺而出,在黑暗中劃出一道轉瞬即逝的紅痕。
辛棄疾感到掌心的銀鈴突然變得滾燙,那溫度仿佛要烙進血肉里。“這太貴重了。”他想要推辭,卻發現銀鈴如同生了根般緊緊貼在掌心,鈴中的蠱蟲發出細微的嗡鳴,竟似帶著幾分哀求。
溪靈忽然傾身向前,發間垂落的銀穗掃過他的手腕,冰涼與溫熱交織成奇異的觸感。“雙生蠱一旦分開,便會各自認主。”她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從此與主人同生共息,再難分離。”
月光從巖縫漏進來,照見她低垂的睫毛在臉上投下蝶翼般的陰影。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腰間另一枚銀鈴:“這本是……要留給我哥哥的。”銀鈴隨著她的動作發出細碎的聲響,“可他蠱術那么厲害……”嘴角揚起一個自嘲的弧度,“哪里看得上我這點小把戲。”
夜風突然灌入巖洞,吹得火堆明滅不定。
溪靈抬起頭,火光在她眸中跳動:“倒是你,”她突然伸手戳了戳辛棄疾的胸口,“若是不小心死在了嬈疆……”話音戛然而止,手指微微發顫,“以后我去中原看雪時,該找誰討這個承諾?”
辛棄疾看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亮光,像是晨露懸在銀鈴草的葉尖。他忽然將銀鈴鄭重地系在腰間,隨后解下劍穗上那枚磨得發亮的銅錢,放進溪靈掌心,“這是恬州最靈驗的平安錢,送你。”
溪靈低頭凝視著掌心的銅錢,指尖輕輕撫過錢面上斑駁的刻痕。銅錢已被歲月磨得溫潤,邊緣泛著淡淡的金銅光澤,唯有“永樂康寧”四字仍清晰可辨。
她忽然抬眸,眼尾微彎,像是藏了一縷狡黠的光:“我收下了。”
話音未落,她已取下頸間銀鏈,鏈身極細,她將銅錢穿入銀鏈,指尖靈巧地打了個結,系于玉頸之間。
翌日,晨霧尚未散盡,林間的露珠在初陽下泛著碎金般的光芒。溪靈正踮腳摘下一串野莓,聽著辛棄疾講述汴京上元節的燈火盛景,眼角眉梢都染著新奇的笑意。
忽然,一陣不合時宜的穿林風掠過樹梢。辛棄疾的聲音戛然而止,握著劍鞘的指節驟然發白。游子劍在鞘中發出細微的嗡鳴,已然出鞘三分,寒光映亮了他驟然繃緊的下頜線。
“怎么了?”溪靈手中的野莓跌落草叢,她敏銳地按住腰間竹笛。
辛棄疾沒有回答,他閉目凝神,耳廓微微顫動。林間異常的寂靜中,他捕捉到一片落葉偏離自然軌跡的破空聲——太刻意了,像是有人刻意用內力操控的軌跡。
“鏘!”
游子劍徹底出鞘的龍吟撕破寂靜,一道赤紅劍氣橫掃而出,所過之處草木盡折,露出后方空蕩蕩的樹影。但辛棄疾的瞳孔卻驟然收縮,那根本不是什么劍氣余波掀起的落葉,而是數十片灌注內力的葉鏢!
電光火石間,他旋身將溪靈護在身后,游子劍舞出一輪明月般的劍幕。金屬碰撞的脆響連成一片,被斬落的綠葉在草地上灼出焦黑的痕跡。
“小心身后!”溪靈的驚呼與破空聲同時響起。
辛棄疾來不及回頭,反手將游子劍架在肩頭。
“錚!”金鐵交鳴的剎那,他虎口迸裂,鮮血順著劍柄滴落。身后黑衣人枯瘦的手指竟如精鐵所鑄,與劍刃相抵迸濺出火星。
飄落的葉雨中,黑衣人被劍氣掀飛的面巾下露出一縷銀須。那雙鷹目中的精光讓辛棄疾心頭劇震——此人武功遠在自己之上!
黑衣人變招快得匪夷所思,枯掌如鬼魅般穿透劍網,在辛棄疾胸口輕飄飄一按。“砰!”看似綿軟的一掌卻似千鈞重錘,辛棄疾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接連撞斷三棵碗口粗的樹干才止住去勢。
溪靈腰間銀鈴劇烈抖動,發出刺耳的聲音。
“辛……!”溪靈的呼喊戛然而止。黑衣人袖中飛出一道繩索,如毒蛇般纏在她的腰間。少女指尖剛觸到腰間的蠱囊,便被一記手刀斬在后頸,軟綿綿地栽倒在那人懷中。
滿嘴血腥味的辛棄疾撐劍而起,恰好看見黑衣人將溪靈扛上肩頭的背影。游子劍突然爆發出刺目紅芒,劍身上古樸的紋路次第亮起。
黑衣人似有所感,緩緩轉身。他并指抹過自己的長劍,劍身竟發出飛瀑急湍般的嘯叫。四周落葉無風自動,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漩渦。那漩渦越來越快,漸漸凝成實質般的劍氣長河,湍急的水流中隱約有蛟龍擺尾之勢。
辛棄疾的劍鋒已完全化作一道紅光,當他踏步前沖時,身后竟拖出數道殘影,每道殘影都保持著不同的出劍姿勢。
兩股驚天劍氣相撞的瞬間,整片山林為之一靜。隨后爆發的沖擊波將方圓十丈的樹木盡數摧折,驚起的鳥群遮蔽了半邊天空。待塵埃落定時,草地上只余一灘刺目的鮮血和一地的殘枝落葉。
林間彌漫著草木灼燒的焦味,辛棄疾以劍拄地,喉間翻涌的血氣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他死死盯著地上遍布的殘枝落葉,方才交手時的細節在腦海中愈發清晰。
那黑衣人的劍招路數,分明是正統的中原劍法。尤其是最后一式,起手時劍氣磅礴如天河倒懸,卻在臨敵之際驟然收勢。辛棄疾撫過胸前被劍氣撕裂的衣襟,傷口僅入肉三分,可是以對方展現的功力,這一劍本該貫穿他的胸膛。
“為何留手……”辛棄疾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雙生鈴,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幾口血沫,方才對招時侵入經脈的劍氣,此刻才開始發作。
倚著古樹調息片刻,辛棄疾的思緒愈發清明。那黑衣人花白鬢發間垂落的一縷銀須,運劍時袖口露出的玄色護腕,還有收招時特有的回腕姿勢……這些細節在他腦中漸漸拼湊起來。
“七閣掌門級別的高手……”他拭去劍鋒上的血漬,游子劍的暗紅紋路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中原能使出這等劍勢的,屈指可數,可是會是誰遠遁嬈疆只為擄走一位嬈疆姑娘?
林間忽然驚起一群寒鴉,辛棄疾低頭看向掌心,不知何時已掐出四道血痕。雙生鈴依然死寂,但他分明感覺到,鈴中的蠱蟲正在某個遙遠的方向,發出微弱的共鳴。
辛棄疾以拇指緩緩拭過唇角,指腹沾染的血跡在晨光中泛著暗紅。他反手將游子劍歸鞘,金屬摩擦聲在寂靜的林間格外清晰。后背剛靠上潮濕的樹干,突然一陣刺痛從脊椎竄上——方才黑衣人留下的劍氣仍在經脈中流竄。
他閉目調息,丹田內力如春溪化凍,漸漸沖開被堵塞的穴道。忽然,幾片落葉擦著耳畔劃過,帶著刻意為之的破空聲。辛棄疾睫毛微顫,卻未睜眼,只是握劍的指節悄然收緊。
“沙!”
枯枝斷裂的脆響從四面八方傳來。當辛棄疾終于睜開雙眼時,七道身影已將他團團圍住。這些身著靛藍短打的苗人男女,裸露的肌膚上爬滿靛青色紋身——有蝎尾盤踞頸側的老者,眉心紋著蜈蚣的少女,還有雙臂纏著毒蛇圖案的壯漢……他們手中兵器泛著幽藍,顯然是淬了劇毒。
“在下途經寶地,若有冒犯……”辛棄疾抱拳行禮,嗓音因內傷而略顯沙啞。
“三姐!”那紋著蛇紋的壯漢突然暴喝,手中彎刀直指辛棄疾腰間的銀鈴,“是阿靈的雙生鈴!”他裸露的胸膛劇烈起伏,毒蛇紋身隨著肌肉虬結而扭曲,“定是這中原人害了阿靈妹妹!”
被稱為三姐的女子緩步上前,晨光穿過林隙,勾勒出女子纖細卻挺拔的身影。她著一襲靛青短衫,衣襟與袖口皆以銀線繡著蛇紋,腰間束一條玄色織帶,一條青蛇纏繞其間。鴉羽般的長發半挽,以一根蛇形銀簪固定,余下青絲如瀑垂至腰際。耳垂懸著對銀蛇墜子,蛇尾在光影間泛著幽幽冷芒。
那人看著面前鮮血染身的中原少年,指尖輕輕摩挲著掛在頸間的骨笛,聲音卻出奇地柔和:“這位郎君,你腰間銀鈴從何而來?”說話時,她耳垂上懸掛的銀質蛇墜微微晃動,折射出妖異的光芒。
辛棄疾余光掃過四周——后方三人已悄悄封住退路,樹梢上還有弓弦繃緊的微響。他不動聲色地運轉內力,游子劍鞘上漸漸凝出紅色紋路:“此物確是溪靈姑娘所贈。方才她遭人擄走,在下……”
“放屁!”蛇紋壯漢突然擲出彎刀,旋轉的利刃擦過辛棄疾鬢角,深深釘入身后樹干,“阿靈自幼養蠱,尋常高手近不得身!除非……”他陰冷的目光掃過辛棄疾,“有人先騙取她的信任。”
三姐的骨笛忽地抵在唇邊,三聲尖銳的音符撕裂林間寂靜。剎那間,四周落葉簌簌作響,仿佛無數毒蟲在枯枝腐葉下窸窣穿行。她腰間的青蛇倏然昂首,蛇信吞吐,發出嘶嘶顫鳴。
與此同時,辛棄疾腰間的雙生鈴劇烈震顫,鈴中蠱蟲似被某種力量牽引,鱗翅急振,發出細密的嗡鳴。那聲音不似尋常鈴響,反倒像是某種瀕死的掙扎,又像是警告。
片刻之后,青蛇緩緩垂首,重新盤繞回三姐腰間,蛇瞳卻仍死死盯著辛棄疾,冰冷而戒備,雙生鈴的震顫也隨之平息。
三姐抬眸,琥珀色的眼瞳如深潭般凝視著辛棄疾,似要看穿他的魂魄。二人目光相接,林間風聲驟止,連落葉都仿佛凝滯在半空。
終于,她收回視線,轉身對眾人冷聲道:“我們走。”
“三姐!”那紋身男子急聲喊道,眼中滿是不甘,“他身上的銀鈴分明是阿靈的……”
話音未落,三姐倏然回首,眸光如刃。那一瞬,林間溫度驟降,紋身男子喉頭一哽,竟不由自主后退半步,其余眾人亦噤若寒蟬。
“不是他。”三姐指尖輕撫青蛇的鱗片,聲音低沉,“帶走阿靈的……另有其人。”
她不再多言,轉身邁向密林深處。眾人雖滿腹疑慮,卻無人敢違逆,只得緊隨其后。
唯有辛棄疾仍立在原地,腰間的銀鈴微微發燙。他望著三姐漸遠的背影,忽覺那纖細的身姿竟透著一股孤絕之意,仿佛背負著某種難以言說的重擔。
遠處,靈鷲山的輪廓在暮靄中若隱若現。
三姐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青蛇的鱗片,心中暗嘆:“阿靈,你此番任性離去,可知會掀起多大的風波?”
夜風掠過樹梢,帶起一陣沙沙輕響,宛如某種無聲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