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网_好看的小说免费阅读_网文欣阅 - 阅文集团旗下网站

首頁 短篇

彼岸君墨梨

第二十九章 穹月皎然白素光,雨夜往事心上霜

彼岸君墨梨 隨仙鶴神 2604 2023-12-17 03:36:24

  暮春的晨光穿過琉璃穹頂,在漢白玉廊柱間灑下細碎金斑。風逍祭司新購的煙火堆疊在回廊轉角,描金漆盒上還沾著中原特有的朱砂紅。幾名使徒捧著彩綢匆匆掠過,衣袂帶起的風驚醒了殿角沉睡的青銅風鈴。

  小葉子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炭爐上浮雕的鸞鳥紋,身子斜倚在雕花欄桿上。陽光為她蒼白的肌膚鍍上一層薄釉,卻化不開眼底的青灰。朱紅披風被山風掀起一角,露出內里素白單衣上暗繡的花紋。

  遠處傳來使女們試彈箜篌的零散音律,混著搬運煙火的吆喝聲飄上九重檐角。小葉子忽然咳嗽起來,慌忙用披風掩住唇齒,卻仍有幾點猩紅濺在炭爐的鸞鳥眼珠上,像極了啼血。

  小葉子的房門常年垂著靛青紗簾,日光透過簾上繡的百蝶紋樣,在她素白的衣襟上投下斑駁光影。偶有使徒捧著藥匣經過廊下,見到那抹倚窗的纖弱身影,便隔著紗簾躬身行禮。小葉子總要停頓片刻,待胸腔里翻涌的血氣平復,才緩緩揚起一個笑容——唇角彎起的弧度需恰到好處,既不過分熱絡,也不顯出生疏。

  她將掌心貼在欄桿上,感受著南疆特有的暖陽透過檀木傳來的溫度。比起中原那座鑲金嵌玉的宮殿,這里的陽光總是更慷慨些,即便照在她這樣的將死之人身上,也是暖融融的。

  “再等一些日子,等一切都準備妥當了,我帶你去看煙火。”不知何時,風逍已然出現在小葉子身邊,并幫她整理了肩上的披風。

  小葉子微微一笑,白凈的面頰宛若曇花輕輕綻放,讓人憐惜。

  “中原的那幾位客人何時離開呢?”小葉子輕聲問道。

  “怎么了,他們來過?”

  “沒有,先前我不經意間看到那人背影,莫名覺得似曾相識。”小葉子用微弱的聲音答道。

  風逍聞言一笑,“你怎么可能會覺得似曾相識,他啊,和我們不是一類人,或者說,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風逍說著,又突然打住,似乎覺得和小葉子說這些東西不妥,便又說道,“大抵是你離開中原太久思家的緣故,所以見到幾個中原人便會覺得莫名熟悉。”

  “嗯。”小葉子點頭默認,但腦海中不斷翻涌著過往的記憶片段,她篤定,那個背影的主人,她一定見過,但到底在哪里見過,她無論如何也是想不起來。一時竟覺頭部陣痛傳來。

  “不要想那么多了,如今我是拜月教祭司,你的病我一定有法子幫你治好,你不是想要騎馬么,等你身體痊愈了,我陪你去漠北,騎馬看雪。”風逍幫小葉子系緊了點披風。

  “好。”小葉子微微一笑,她知道她這病無藥可醫,但有面前這個男人陪伴著,她總是有著很踏實的安全感。

  二人相伴,看著月宮的樓臺花草,周遭使徒信女來往忙碌,一片祥和。

  暮色中的圣湖泛著細碎的銀光,晚風掠過湖面,掀起層層幽暗的波紋。千面侯的黑袍在風中紋絲不動,仿佛與岸邊嶙峋的怪石融為一體。他負手而立,玄鐵面具在月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倒映在湖水中,像一柄沉入深淵的古劍。

  蛇紋面具掠過垂柳,洛青踩著濕潤的鵝卵石緩步而來。她腰間銀鈴在夜風中寂然無聲,唯有繡鞋踩過碎石時發出細微的脆響。

  “老大,你找我?”她在三步外駐足,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

  千面侯沒有轉身,只是望著湖心忽明忽暗的月影:“青,你跟我多久了?”

  洛青的手指突然僵住,過往記憶頓時如潮水般涌來。

  一片柳葉飄落湖面,蕩起圈圈漣漪,也驚散了水中的月影。

  二十年前,洛青不過才五歲。

  記憶中的蠶室總是泛著桑葉與霉濕的苦澀。年幼的洛青蜷在織機下方,透過竹簾看著母親纖細的背影。暮春的陽光穿過破敗的窗紙,在母親新傷疊舊傷的腕間投下支離破碎的光斑——那處還留著昨夜被麻繩勒出的紫痕。

  門外熟悉的踉蹌腳步驚得洛青攥緊了褪色的布偶,木門被踹開的巨響嚇得她身軀一顫。父親身上劣酒與血腥的氣味瞬間充滿狹小的屋子。他腰間骰囊叮當作響,那是清晨搶走母親繡了半月的新衣換來的。

  “晦氣東西!”沾著泥污的靴底碾過理好的生絲。母親沉默地跪坐著拾起打翻的紡錘,鴉青鬢發散下一縷,黏在滲血的嘴角。父親突然揪住那如瀑青絲,將她的臉狠狠按向織機。血珠濺在未繡完的鴛鴦帕上,染紅了錦緞上的并蒂蓮。

  洛青將布偶的棉絮咬得咯吱作響,咸澀的淚水浸濕了懷中滿是補丁的襦裙。窗外飄來鄰家蒸黍米的甜香,那縷縷炊煙裊裊上升,而他們冷灶上的鐵鍋,卻早已蒙了一層薄薄的灰。

  洛青的記憶里,母親的臉龐永遠籠罩著一抹悲傷。唯有在蠶房時,那雙布滿繭子的手輕柔撫過桑葉,看著白蠶啃食葉片的模樣,母親緊繃的嘴角才會稍稍松弛。織機吱呀作響的夜晚,暖黃燭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上跳躍,這一刻的母親像是被包裹在柔軟的蠶繭里,暫時隔絕了外界的猙獰。

  五歲的洛青常常蜷縮在紡車旁,數著母親鬢角滑落的汗珠。她想不明白,為何母親寧愿任由頭發被父親揪扯,也不愿跨過那道褪色的門檻。這個疑問像白蠶食桑般,隨著年歲增長在她心底啃噬出越來越深的溝壑。

  每個被砸門聲驚醒的深夜,洛青都死死攥著被角,在心底默念:快些長大,再快些。等她能舉起那把砍柴刀時,定要帶著母親逃得遠遠的——逃到沒有酒氣與拳腳的地方去。

  直到某個暴雨傾盆的夜晚,驚雷劈開烏云的同時,也徹底斬斷了這個搖搖欲墜的家。

  那夜的雨聲像千萬根銀針扎在瓦片上。洛青縮在母親膝頭,望著燭焰在穿堂風中微微顫動,將母親穿針引線的影子投在斑駁土墻上。油燈里的麻油快要見底,燈芯偶爾爆出細小的火花,映得母親指間的頂針泛著微光。

  一道紫電驟然劈亮窗紙,炸雷聲未落,朽爛的木門已應聲打開。腥風卷著雨沫灌入屋內,一個黑影被重重拋在織機旁。洛青聞到濃烈的血腥味混著酒臭——那具軀體像破布口袋般扭曲著,袖管空蕩蕩地耷拉在血泊里,斷口處參差的骨茬還掛著碎肉。

  母親手中的繡針咚地落地,洛青看見父親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在燭光下蠕動,翻卷的皮肉間露出森白牙床。血沫隨著他急促的喘息從鼻腔涌出,雙唇艱難地蠕動著……

  “走……快……”

  驟雨拍打窗欞的聲響混著血滴落地的輕響,在狹小的屋內回蕩。洛青感受到母親的手死死攥住她的衣角,指甲幾乎要掐進她的皮肉。母親單薄的后背劇烈起伏著,卻仍將她嚴嚴實實擋在身后,像一堵搖搖欲墜卻固執挺立的墻。

  寒光一閃,刀刃劃過脖頸的聲響輕得如同裁開一匹素絹。那具軀體抽搐了一下,隨即像斷線的傀儡般癱軟在地。鮮血緩緩洇開,浸透了散落在地的蠶絲。

  兩個一胖一瘦披蓑戴笠的身影立在門框間,蓑衣上的雨水在門檻處積成暗色的水洼。較胖的那個蹲下身,扯起死者衣襟隨意抹了抹刀鋒。

  胖子用刀尖挑起地上散落的粗麻布,嗤笑一聲:“這破屋里的東西,連老鼠看了都要搖頭。”蓑衣上的雨水滴在血泊里,暈開一圈圈淡紅的漣漪。他突然俯身,斗笠下的陰影里射出兩道毒蛇般的視線,死死咬住洛青稚嫩的臉龐:“這女人怕是連窯子都嫌硌牙……倒是小崽子……”

  較瘦的那人掀開蓑衣坐下,竹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慢條斯理地摘著鹿皮手套,開口道:“三十兩雪花銀,兩條胳膊抵了二十兩。”手套落在染血的織機上,“剩下十兩,夫人想如何清算?”

  洛青感到母親的手臂驟然收緊,那些常年穿梭引線的手指此刻痙攣般掐進自己肩頭,單薄的胸膛貼著她劇烈起伏:“家,家里只剩半斗糙米……”母親的聲音像風中殘燭,“我日夜紡紗,每月能得二十文……”

  “二十文?”胖子一腳踢翻紡車,木輪吱呀著滾到墻角。他揪起母親散亂的鬢發,迫使她仰起那張常年日夜勞作而略顯衰容的臉:“等你攢夠十兩,老子墳頭草都三丈高了!”

  窗外驚雷炸響,照亮胖子缺了小指的右手正向洛青探來。母親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氣,將洛青死死按進自己懷里。發霉的稻草氣味混著血腥味涌入鼻腔,洛青聽見母親心跳聲大得像要震碎胸膛。

  矮個子突然暴起,鐵鉗般的手掌掐住洛青母親的脖頸,將她整個后背狠狠摜在織機上。木架發出不堪重負的斷裂聲,未完成的繡品在掙扎中撕成兩半。他另一只手粗暴地扯開腰間束帶,皮革摩擦的聲響混著母親喉間溢出的嗚咽。

  “阿青……跑啊!”母親從齒縫擠出的呼喊被撞得支離破碎。洛青撲上去咬住那人手腕,卻被他反手甩開。小小身軀撞翻油燈,滾燙的蓖麻油潑在赤裸的腳背上,也澆不熄她再次撲上去的決絕。

  這次換來的是一記窩心腳,洛青像破布娃娃般飛出去,后腦磕在墻面上。溫熱的液體順著頸子流進衣領,五歲的她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氣。

  “急什么?”胖子咧開的嘴里露出參差的黃牙,轉身時斗笠滑落,燭火在那張布滿痘疤的臉上跳動,將淫邪的笑容映得忽明忽暗,“還沒輪到你呢!”

  竹椅發出刺耳的吱嘎聲,較瘦的那人見狀迅速起身,他抽刃的動作行云流水,刀鋒在燭火下劃出一道銀亮的弧線——精準地劃過洛青母親纖細的脖頸。

  母親的身子突然僵直,瞳孔里跳動的燭光漸漸凝固。一道細密的血線在她蒼白的皮膚上浮現,隨即綻開成凄艷的紅痕。溫熱的血珠順著鎖骨滑落,滴在散落的蠶絲上,將雪白的絲線染成觸目驚心的緋色。

  洛青蜷縮在墻角,指甲深深摳進墻縫。淚水模糊了視線,卻沖不散母親逐漸灰敗的面容。她張了張嘴,喉間只擠出幾聲破碎的氣音。單薄的身軀顫抖如風中秋葉,連嗚咽都卡在痙攣的喉頭。

  屋外的暴雨越發狂暴,雨鞭抽打著窗紙,將斑駁的血影沖刷得支離破碎。一道驚雷劈落,剎那的白光里,洛青看見母親垂落的手腕上,那道未愈的麻繩勒痕還泛著青紫。

  “你他娘壞老子好事?”胖子猛地松開已然癱軟的尸體,缺指的手攥得咯咯作響。斗笠下那雙眼充血暴突,像極了吐信的毒蛇。

  較瘦的那人慢條斯理地甩去刀上血珠,緩緩道:“困了。”他瞥向蜷縮的洛青,“趁丫頭片子還沒嚇傻,趕緊送去老鴇那抵債。”

  “要送你自己送!”胖子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膛上蜿蜒的刀疤,“老子今天非要……”一道驚雷猛然炸響,掩蓋了他那話語間的奸淫。

  門外暴雨如注,瘦個子按住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弄臟了貨,沉塘的就是你。”

  “呸!”胖子突然怪笑起來,黃牙間唾星四濺,“老子跟那老鴇什么交情?”他反手甩上門閂,木栓撞擊聲驚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都一般貨色,裝你娘的清高!”

  瘦個子踹翻竹椅離去時,胖子已經解開了褲帶。洛青在墻角縮成更小的一團,瞳孔里倒映著對方逼近的扭曲身影。窗外閃電劈落,照亮地上那灘新鮮的血跡——恰似一朵盛開的曼陀羅。

  木門吱呀開啟的剎那,一道慘白的閃電撕破夜幕。瘦個子蓑衣人瞳孔驟縮——門外不知何時竟立著一高一矮兩道鬼魅般的身影。他本能地按住刀柄,卻只看到那矮個刺客腰間寒芒一閃。自己脖頸便迸開一道血線,劍光快得如同那道未散的閃電,尸體竟還保持著拔刀的姿勢僵立原地。

  “磨蹭什么?想看就進來看,不想看就趕緊滾!”屋內的胖子罵罵咧咧道。

  屋外風雨嗚咽,木門在狂風中劇烈震顫,發出垂死般的呻吟。同伴的身影依舊凝固在門檻處,蓑衣上匯聚的雨水已在地上積成暗紅的水洼。

  胖子終于發覺不對,便緩緩向門口走來,沾著油膩的手掌拍向同伴肩頭。觸及的瞬間,蓑衣突然塌陷——無頭軀體像截朽木般栽倒,頭顱在泥漿里滾出丈遠,被雨水不斷的沖刷著。

  而這時胖子才看到門前兩副被雨水沖刷得發亮的玄鐵面具。檐下水簾如注,卻沖不散那面具眼洞后滲出的森然殺意。

  天地間驟然亮起一道青白電光,將雨幕照得通明。那柄染血短劍在雷光中淬出刺目寒芒,劍脊上蜿蜒的血槽還滴落著前一個死者的溫熱。胖子渾濁的瞳孔剛映出劍影,喉頭便感到一絲沁涼!

  他肥厚的脖頸先是浮現一道細如發絲的紅線,隨后頭顱突然歪斜。斷頸處的血柱噴濺三尺,將門框染成暗紅。那顆頭顱滾落腳邊時,嘴巴還保持著咒罵時的猙獰形狀。

  矮個刺客抬腳踢向那顆滾落的頭顱,靴底與面骨相撞發出沉悶的“咔”響。頭顱翻滾著落入泥濘,雨水很快將那張凝固著驚恐表情的臉沖刷得模糊不清。他轉身走向檐下,玄鐵面具上滑落的雨滴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水花。

  短劍在雨幕中劃出一道銀弧,冰涼的雨水順著劍身血槽流淌,矮個刺客甩了甩劍上血珠,雨水立刻將劍刃沖刷得寒光凜冽。他摘下手套,蒼白修長的手指在雨中舒展,任由水流沖走指縫間殘留的血腥。

  隨后矮個刺客便靜立檐下,雨水順著蓑衣邊緣滴落,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他微微仰首,面具上映著灰蒙雨幕,仿佛方才的血腥從未存在。只有檐外那灘被雨水沖淡的血水,還在訴說著什么。

  高個刺客的玄鐵靴踏過門檻時,靴底沾著的泥漿在地面留下暗沉印記。他靜立片刻,玄鐵面具下的目光如冰刀般刮過屋內每個角落——翻倒的織機上掛著半幅未完成的繡品,油燈傾瀉的蓖麻油在地面凝成琥珀色的淚滴,墻角蜷縮的身影顫抖得如同風中秋蟬。

  他緩步走近,蹲下時,鐵甲摩擦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驚得洛青又往里縮了縮,幾乎要與斑駁的墻面融為一體。

  “跟我走。”聲音從面具后傳出,每個字都像冰棱墜地,“或者自己活。”

  洛青的指甲深深摳進臂彎,指節泛著青白。她聽見自己牙齒相撞的聲響,混合著屋外漸弱的雨聲。冰冷的鐵甲腥氣混著一縷奇異的沉香飄來,像是雪夜里突然洞開的鐵門灌進來的寒風。

  當麩餅的溫熱觸到手背時,她終于抬起眼睫。透過朦朧淚光,看見那人把一把匕首放在自己身旁。

  腳步聲再次響起,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繃緊的神經上。就在那襲蓑衣即將融入雨幕時,某種比恐懼更強烈的情緒突然攥住她的心臟。

  “我跟你走。”

  她撲上去的動作扯動了膝蓋的淤青,卻死死抓住了那片潮濕的衣角。匕首在她另一只手里閃著寒光,映出她眼中破碎的決絕。

  那襲蓑衣回首時,面具上的雨珠正滑落到她手背。他看見女孩凌亂劉海下咬出血痕的唇,和那雙再也流不出淚的眼睛。

  玄鐵面具下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那人解下斗笠,蓑衣上的雨水順著動作滴落在洛青腳邊。他單膝觸地,鐵甲與青石板相碰發出沉悶的聲響,將斗笠輕輕戴在女孩發頂時,粗糲的指節避開了她額角的擦傷。

  他握住那只冰涼的小手,掌心粗繭摩挲著女孩手背未干的血跡。洛青踉蹌了一步,斗笠邊緣垂下的雨簾模糊了身后那個染血的屋子。另一個戴著面具的黑衣人沉默地躬身,雨水順著他的面具邊緣不斷滴落。

  “處理干凈。”

  “是,將軍。”

  應答聲被突如其來的雷聲吞沒,那襲蓑衣牽著洛青走進滂沱大雨,蓑衣下擺掃過積水,濺起一串混濁的水花。女孩回頭最后望了一眼,卻見屋檐下寒光一閃,那個戴面具的身影已經推開了染血的木門。

  暴雨如注,漆黑的夜幕下,那間破敗的屋子卻詭異地亮了起來。先是窗欞縫隙間滲出橘紅的光,繼而火舌舔上茅草屋頂,在雨幕中撕開一道猙獰的裂口。火焰貪婪地吞噬著織機、桑葉與三具冰冷的尸體,蒸騰的水汽混著焦糊味彌漫在雨夜里,竟讓瓢潑大雨都顯得無力。

  天光微熹時,最后一絲青煙也消散在晨霧里。焦黑的梁木橫亙在廢墟中,像一具被抽干血肉的骨架。院外新壘的土墳前,半截焦黑的木牌斜插著,上面模糊可辨“蠶娘”二字。雨水沖刷著這片焦土,將血跡、淚痕與那個可怖的夜晚,都深深浸入地底。

  十年霜雪淬煉,當年那個蜷縮在墻角的女孩,如今已是一柄出鞘的利刃。洛青踏著暮色回到故土時,村口的槐樹依舊飄落著熟悉的枯葉。她指尖撫過腰間那柄匕首——當年那人留下的“禮物”,如今已飲過近百人的血。

  賭坊的燈籠最先染上猩紅,當洛青的劍尖挑開最后一盞燈籠時,火油傾瀉而下,將雕花門楣上的匾額燒得噼啪作響。

  討債人的頭顱在房梁下排成詭異的陣列,每張扭曲的面孔都被她用劍刻下相同的記號——那道母親脖頸上曾有過的細痕。

  還有那個老鴇,當年要被抓去賣身抵債的青樓,洛青遣散了青樓里的所有人,偌大一個青樓,此刻卻只有洛青和老鴇二人。洛青特意讓她看著樓宇在火海中坍塌,就像當年她看著那個在雨夜里燃燒的家。當匕首終于割開那布滿脂粉的喉嚨時,洛青輕輕摘下了蛇紋面具——讓將死之人看清這張與十年前那個織娘有七分相似的臉。

  “罷了,隨我去見一位故人。”千面侯淡淡道,玄鐵面具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洛青猛然從回憶中驚醒,指尖仍是無意識地摩擦著袖口:“是,老大。”

隨仙鶴神

這一章是蛇面洛青的過往。其實,千面侯麾下十二千面,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千面侯也是。   或許這世間繁華,但這凡塵之中,仍有許多苦命人。他們的故事無人知曉,也無人在意。世人都以為他們戴著可怖面具,便斷定他們是禍國殃民之徒。可他們卻不知那面具之后的眸子究竟經歷了些什么……   千面,人有千面,在不同的人面前戴上合適的面具,為的不過是讓這所謂的人生,順一些;可最真實的那張面皮卻被自己掩藏在最深處,不是丑陋,反而是至真至美,只是這世道太過污濁,那張原生的面皮,到底是“不合臉”!   而那個,能讓自己卸下面具的人,難覓難求……   這便是擬定千面侯和十二千面稱謂的緣由……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
主站蜘蛛池模板: 萍乡市| 法库县| 公安县| 交城县| 沙田区| 鲁甸县| 天峨县| 赤城县| 贡嘎县| 奉化市| 定州市| 梁河县| 邹平县| 崇礼县| 乐陵市| 城市| 蓬安县| 新余市| 威信县| 卓资县| 河源市| 卓资县| 神木县| 梅州市| 鹤庆县| 阿瓦提县| 边坝县| 清徐县| 长沙市| 渝北区| 汨罗市| 咸宁市| 大余县| 河曲县| 集贤县| 长岭县| 鄂托克前旗| 城步| 九龙城区| 雅江县| 沂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