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憲望著眼前的人,意外之余有些疑惑。
緊接著,他打量到少女腰間晃動得玉牌,視線忽然一凝。
一旁的古森下意識收緊下巴,眼眸暗藏波動。
江秋停步到跟前,又微微后退,不確定問:“您就是……陳統領?”
陳憲正色道:“我是。”
江見深呵斥住她:“阿秋,不能無禮。”
“哦。”江秋覷了她爹一眼,乖巧地走回席間坐下。
江詢微不可見地攏著袖子,往邊上挪了挪。
江見深側頭問她:“你是專門來找陳統領的?”
“是啊!爹!他今早送了一份禮物,我很喜歡。就是……太貴重了,所以我想來親自謝謝他。”江秋取下腰間的玉牌,替自己作證。
江見深和江詢一同看向她手上的玉牌。
白色的玉塊像一團濃縮得白漿,散發著潤亮的光澤。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好玉。
江見深沒再深究,沉穩道:“道謝是應該的。不過你尚未出閣,以后別隨便往外露面。”
這話里有回護她的意思。
“知道了,爹爹!”江秋歡喜應下,嬉皮笑臉地對陳憲行了一禮:“多謝陳統領。”
陳憲的余光一掃邊上的古森,不太自在地笑:“你喜歡就好。”
江秋甜甜一笑,從袖子里掏出一個長條的木盒子,乖巧地說:
“爹爹教導過做人應當禮尚往來,所以我也給您備了份回禮。”
她正要站起來,陳憲搶先一步,揮著手:“姑娘千金之軀,怎可勞煩。阿古,你替我取來。”
“是。”古森領了命,帶著那張刻板不變的面容走過來。
在對方即將到跟前,江秋站起時卻被絆倒,身體緊接著往一邊歪去。
江詢不出所料,側過身體,完美避過。
她以面朝桌摔倒,慌忙扶手按住,寬厚得廣袖一掃,將桌上的酒杯正好揮向了古森。
古森避之不及,衣角被濺出的酒水灑濕了一大片。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江秋大驚失色地道歉。
江詢咧了下嘴,趁著她道歉,對就近的侍女使了個眼色。
侍女忙拿帕子,替古森擦酒水。
古森面色有些難看,好容易才繃住,避開侍女,說:“不妨事,我一會兒下去換件干凈的。”
江見深站了起來,連連招呼更多侍女:“這后頭就有更衣的,我讓人帶你過去。”
古森還來不及拒絕,就被幾個侍女簇擁著架走了。
江秋面帶歉意,親手把還禮奉上。
江見深適宜地客套了幾句,舒緩氣氛,席間繼續交談吃菜。
沒過多久,外頭有侍衛進來打斷了片刻,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他神情不變地聽著。
江秋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并未多好奇。
侍衛說了兩句便下去,似乎只是日常通報,沒有多留。
不消片刻,換好衣裳的古森,重新歸席。
午宴的節奏并沒有因為江秋的出現有所打亂,很快撥入正軌。
悠揚得琴音陣陣環繞,江秋坐姿隨意,毫無大家閨秀的風范。
江詢刻板坐在一邊,從頭也沒和她交流過。
兩人只顧自己,反倒形成一種默契,相處的異常和諧。
幾盞茶的功夫,大家吃飽喝足,逐漸擱下手里的筷子。
江秋仍左手拿著油餅,右手往跟前的食盤夾牛肉,身前的小碗堆著半碗的小菜,嘴里的肉羹還沒咽下去,嘴唇兩側還掛著金黃色的油光。
聊天內容一字不落地全進了她耳朵,而她的余光還有意無意的捕捉坐在對面的人,臉上卻掛著對食物魘足的微笑。
“論舒坦,我們都不如江都督啊!”陳憲手搭在腿上,意有所指地譏諷:“背靠朔西山,衣食不愁,好些年不打仗,還拿得動弓嗎?”
“此話偏頗。帶兵打仗除了一身蠻力,靠得還有智慧。”江見深輕描淡寫地懟回去:“腦子還在,年過花甲照樣能打。”
“對,爹爹是最厲害的!”江秋嚼著肉,適宜地捧場。
江詢沒看她,手指卻搭上自己沒動過的那盤菜,不動聲色往江秋那邊推了推。
想讓她閉嘴!
江秋伸出筷子,沒有客氣。
陳憲眉梢微跳,難得壓住脾氣,又說:“上一次我見都督已是十幾年前,平日天南地北,難得一見,更別提再目睹風采。”
江見深說:“統領看起來風采依舊,和當年一樣。”
“我還曾聽聞,你為了訓練和消遣,除了狼山,還專門在一個山頭圍了獵場!”陳憲似是憧憬地嘆道:“這等氣派除了當今圣上,也就僅你一人了。”
“數十年前這里不過是鄉野,窮得只有地,哪里談得上氣派。”江見深謙虛一笑,順著他的話提議道:“你若真感興趣,大不了各自請上幾個好友,玩個痛快!”
陳憲虛情假意地客套:“興師動眾,會不會勞煩都督了?”
江見深笑著擲下酒杯:“統領這就見外了。”
“盛情難卻,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陳憲大笑道。
江秋聽著他們的談話,隱約猜到他們各自想干嘛。
吃完飯,就悶頭鉆回屋子,裁了一小張信紙,提筆寫道: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然后一點點卷起來,扣到破風身上,讓它偷偷給元慎送過去。
深夜。
江秋躺在床上,支著腦袋,津津有味地看著新的話本。
屋后的窗欞突然被人支開一個小角。
她目光一凝,輕慢地放下話本,探出身子,警惕地往窗外看去。
只見一只熟悉的白手,以一種熟悉的方式伸了進來。
她頓時嘴角揚起,跑到座前烹茶。
元慎推開窗,利落地翻起來,不帶一點腳步聲,隨后掀袍在席間坐下。
江秋睜大一雙亮晶晶得眼睛,盯著他懷里:“今天帶了什么吃的?”
元慎摸向懷里的手一頓,突然不是很想拿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