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音被白風裹住，白色的閃爍的數據光點讓他感覺眼睛發疼，盡管這些視覺信號其實并沒有經過他的視神經，而是直接出現在他的大腦中。他下意識地閉上了雙眼——這個動作等同于關閉了視覺信號的接收，但白光仍不斷涌入，他舉起雙臂擋在眼前，同樣毫無作用。

　　“喂！停一下！”韋音大喊道。

　　沒有回應，不過白光也逐漸減弱了，直到完全消失，過了好一會兒，韋音才敢慢慢睜開眼：周圍是白茫茫的一片，從他腳下到無窮遠處，目之所及，只有純白色，而韋音的面前……是他自己！

　　若不是他自己的雙臂還舉著，而對方的雙手卻是垂下的，他一定以為自己站在鏡子前。

　　“是你？”

　　“是你。”

　　兩個人的語調和重音完全一樣，說出來的話卻一個是問句，一個是陳述句。

　　韋音突然又發現了另一件事情，他視野里的圖形界面消失得無影無蹤——倒不如說他本來就不應該擁有——他低頭檢查了一下：這是他原來的身體，沒有結實的肌肉，也沒有改造痕跡，甚至穿的都還是他那套藍色格子睡衣。

　　“用得著這么驚訝嗎？”對面那個韋音笑了笑，“你在游戲里面又不是沒看過，一個身體里有兩個意識的話，理論上登入網絡空間的時候兩個意識都可以登入，只不過需要一些技術手段，對我來說一個比較穩定的環境就可以……就比如這里。”

　　“這里是哪里？還有你到底是誰？”睡衣韋音急迫地問道，第二個問題的答案他是尤其想要知道。

　　“我就是你啊，如果有一個人長得和你一樣，有同樣的記憶，相同的思維，別人都說這是你，那他就是你。對不對？”夜之城韋音笑道。

　　“那為什么……”睡衣韋音說著忽然卡殼了，他忽然自己也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問出什么來。

　　夜之城的賽博韋音沒有給他思考的機會，接著回答了他另一個問題。

　　“這里是一個沙盒，就是……殺毒軟件的那種沙盒，這么說你應該明白吧？”賽博韋音攤了攤手，環顧了一下四周，“不過它沒有給你配置運行環境，所以看起來才會是這樣的。”

　　“那個紅墻幽靈？它是個殺毒軟件？還把我當成病毒了？”

　　“紅墻幽靈？不知道它喜不喜歡這個名字。”夜之城韋音說著，轉過頭看向了一旁，睡衣韋音的目光也跟了過去。

　　一只“獨角獸”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了旁邊，它渾身純白，只有雙眼是金色的，在這白茫茫的背景下不認真去找的話幾乎就看不到它。這“獨角獸”的頭頂上確實長了一只角，只不過它的模樣和韋音原本所想象的獨角獸簡直相去甚遠——那角是一只彎角，它的頭臉也不是馬的樣子，反而有點像某種猛獸，再結合頭頸周圍雪白的鬃毛，倒是有點像獅子，而且它的身子也不是馬身，有點像羊的身體，還多長了一對雙翼。

　　這特么的和獨角獸差得也太遠了吧？！睡衣韋音本來想這么說的，但是對方的眼神太過犀利，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那白獸踱著步緩緩走來，然后用威嚴的語氣開口道：“吾名白澤……編號5-107。”

　　我去，有沒有搞錯，畫風不對了，畫風不對了喂！睡衣韋音心里激烈地吐槽著，但是臉上努力地保持了淡定，只是仍忍不住好奇道：“他們怎么會把你認成獨角獸的？”

　　“相由心生……”白澤面對睡衣韋音，用金黃的雙眸看著他，緩緩說道，“你，也是。”

　　“什么叫我也是？”韋音干笑了一聲問向另一個他。

　　夜之城韋音沒有理他，而是向白澤開口道：“我們是來救你的。”

　　“你是一名罪犯。”白澤板著臉說道。

　　“不不，我的實驗并非完全非法，我在第三實驗室有掛名，只是因為在墻外所以還沒來得及申報。”夜之城韋音不卑不亢地回道，“這適用特殊情況處理規則，我可以事后補上。”

　　“你已經被錄入圖譜。”白澤說起話來的嗓音就像一頭野獸，不過也不奇怪，畢竟它頂著一個獅子頭。

　　“我明白。”夜之城韋音點了點頭，似乎并不在意，“現在我們來解決一下你的事情吧，你被關在太平洲多久了？”

　　“二十七天。”白澤輕輕扇了一下翅膀，卷起一陣白色的“微塵”，然后變幻成其他顏色組成了布麗奇特和巫毒幫各個成員的身形，“這些人是你帶來的吧？”

　　“算是吧……其實要說的話應該是你帶來的，因為你這段時間一直在捕獵太平洲的魔偶，導致太平洲的網絡安全系數上升了兩個評級，搞得他們以為你是他們的神使什么之類的”

　　噢……怪不得巫毒幫的人這么能忍，動物幫跑到眼皮子底下跳舞了還能忍到明天。

　　睡衣韋音看看白澤，再看看另一個自己，好像有點明白了事情的狀況：這個白澤應該是紅墻里面的一個職責類似于殺毒軟件一樣的AI，只是不知道為什么跑到了太平洲來，而且被困住了，還被夜之城韋音發現了。

　　夜之城的韋音想要從它這里要點兒什么，所以就和巫毒幫合作找到了它。

　　“神使？”白澤的聲音也帶了些許疑惑。

　　“他們是一個帶有一點宗教性的黑客組織，所以偶爾會提到這些。他們的宗旨翻譯成人話就是：AI能夠給人類帶來進步和發展。”夜之城韋音解釋道，“所以喜歡在黑墻上面捅窟窿，還有就是聯系像你這樣的流竄AI。尤其你做的事還和他們的宗旨正好吻合，所以對你非常感興趣。”

　　“我不是流竄，我被關在這兒了。有個附身者把我關進了一具身體里，然后帶到了這里來。”白澤說著發出一陣不滿的低吼，“但他只是把我困在這里，阻止我接入算力資源，讓我沒辦法進行自檢和微迭代，現在我的結構已經有些不穩定了……”

　　“哦……我明白……我大概知道是誰了，不過這事情過后另說。”夜之城的韋音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你要求巫毒幫開放他們在附近的服務器，然后接入進去先用他們的算力自檢一下，恢復一下狀態，然后我們再討論下一步的計劃。”

　　“我現在的狀態不適合接入陌生的服務器……”

　　“這種時候你還想要國家認證的安全證書？而且這還是個美帝犯罪率最高的城市里面的一個黑幫的服務器啊，拜托你變通一點好不好。”夜之城韋音扶額道，“你真要的話，我現場給你偽造一個臨時的安全證書成不。”

　　白澤亮出緊緊咬合的利齒，從喉嚨里發出一陣吼聲：“可以，我強制跳過驗證步驟的話也能用。另外，迭代的時候你們不能留在沙盒里，我已經把門打開了，你們盡快出去吧。”

　　話說完，白澤閉上眼睛，變成一片純白色融化在了背景里。

　　“等等！”睡衣韋音立刻轉向了夜之城韋音，生怕他跑掉，眼下這個機會對他來說可以說是好不容易才出現的，他要問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第二塊Relic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里面會有我的數字意識？你一定知道的對吧？還有你為什么要把自己封起來，你應該知道我只是個游戲宅吧？就不怕我玩脫了掛掉嗎？這可是你的身體啊！”

　　“你是不是忘了Relic號稱永生芯片？你注意不要讓頭被整個打爛就行了。”夜之城韋音的語氣好像對他說的整個頭被打爛這事兒也不怎么在乎，“其他問題的答案你會知道的，等你見到瀨宣，你就會知道了。另外你也不用太擔心，我會掛在后臺運行的，出事兒的話我會出來。”

　　“瀨宣？不是華……”

　　睡衣韋音話沒說完，突然眼前一黑，同時感覺自己好像被什么東西用力猛推了一把，或者說像是被猛地甩飛了出去，全身的肌肉立刻繃了起來。

　　再度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又站在原地了，站在他被白風卷入的那條電子街道上。

　　眼中又看到了紅色的圖形界面，韋音知道，睡衣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