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不愿,沒有人能把我送入牢獄。”夏侯蕓昭挑了挑眉,“世子夫人,你想把東南攪個天翻地覆,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夏侯將軍你……”方紫嵐倏然瞪大了雙眼,定定地望著夏侯蕓昭,她卻笑了,“世子夫人不必過于感動,我不只是為了你。”
方紫嵐心中了然,低聲道:“夏侯將軍是為了陛下?”雖是問句,但她說得肯定無比。
夏侯蕓昭不置可否,反問道:“那世子夫人又是為了什么?”
“我?”方紫嵐啞然,好一會兒才開口,“我自然是為了方家。”
“有世子夫人請的那道圣旨,方家已經算是從泥淖中出來了。”夏侯蕓昭抱著手臂,瞇了瞇眼,“世子夫人莫要過猶不及,反倒害了方家。”
“出來?”方紫嵐重復了一遍這個詞,“依夏侯將軍所見,何為出來?”
“世子夫人見過沼澤嗎?”夏侯蕓昭忽然另起話頭,方紫嵐不解,但還是搖了搖頭,“從未見過。”
“百越舊地多山林,林中多沼澤,一旦深陷,要想活命不容易。”夏侯蕓昭幽幽道:“能從沼澤中爬出來,即便污濁滿身,也好過命喪其中。世子夫人,你覺得呢?”
“不是爬出來,便可以獨善其身了。”方紫嵐一字一句,透著說不出的狠絕,“有些人,早已葬身其中。”
“葬身其中之人,不會想讓同伴陪葬。”夏侯蕓昭嘆了一口氣,“他們希望同伴走出來,替他們看看山林外的天地。”
方紫嵐沉默不語,轉身便要離開,卻被夏侯蕓昭喊住了,“世子夫人,我不向你討夏侯家的人命債,是因我不愿被仇恨蒙蔽,否定你的所作所為。可若是你困囿于仇恨,才如此不顧一切地追討所謂公平,我不會助你。”
“我不需要誰助我。”方紫嵐沒有回頭,“事已至此,夏侯將軍還是好好想想,你們夏侯家能逃過此劫嗎?”
聞言夏侯蕓昭冷哼一聲,“冥頑不靈。”
方紫嵐聽在耳中,卻并未理會,徑自離開了府衙大牢。
反倒是剛剛被關押進來的吳瑩,正好聽到了方紫嵐最后一句話,頓覺渾身止不住地發冷。
如果夏侯家在劫難逃,她即便不是罪魁禍首,也是從犯幫兇。夏侯名勛,還會原諒她嗎?
不,她不需要誰原諒。從吳家到夏侯家,她不過是個擺件罷了。
“我不是……”李晟軒甫一開口,便被方紫嵐截住了話頭,“你想都別想。我所有一切,賠上至親之人的性命,全都賭在這一局里面了,你要我明哲保身?我告訴你,不可能。”
她越說越快,語調情緒是李晟軒從未見過的激動,他忍不住輕笑出聲,“明知是死路,為何還要與我同行?”
“來都來了,欲罷不能。”方紫嵐長嘆一口氣,幽幽道:“更何況,兩個人一起,勝算會大一些。若是你有半成,我有半成,加起來便有一成了。”
“一成勝算,九成輸。”李晟軒啞然失笑,“方家世代從商,子弟向來精明,怎么會有你這樣與眾不同的女兒?”
“勝券在握的事做多了,只會覺得沒意思。”方紫嵐側過臉,貼在李晟軒耳邊道:“我贏了許多次,偶爾輸一回也沒什么大不了。”
感受到耳邊溫熱的氣息,李晟軒不由地耳尖泛紅,“我以為你不喜歡輸。”
“以前確實如此。”方紫嵐說著,往旁邊挪了挪,稍稍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以前我若是輸了,便要丟了性命。現在我若是輸了,有人會陪我一起丟了性命,不算虧。”
李晟軒輕咳一聲,“看來我要收回前言了,你果然是方家人。”
“是嗎?”方紫嵐不置可否,轉回了話音道:“現在,你還想要我手中的證據嗎?”
“想。”李晟軒說得斬釘截鐵,方紫嵐若有所思道:“說是證據,或許并不貼切,只是幾份東南府衙的文書,里面記錄了這些年江安諸葛家所有的水田。”
“也就是說,里面并沒有提及水田原為紅氏所有?”李晟軒敏銳地察覺出了方紫嵐話中的漏洞,她卻滿不在乎地點了頭,“水田原為紅氏所有的記錄,在鬼門博古殿。”
她說完,不出所料看到了李晟軒眼中閃過一抹疑色,于是她解釋道:“鬼門博古殿,里面皆是與前朝有關的文書,我曾看過部分。若非如此,我也很難察覺水田之事。”
李晟軒若有所思道:“文書之中,如何記錄?”
“前朝之時,紅氏與諸葛家同在江安,紅氏寒門武將出身,諸葛世家文武兼顧,兩家本沒什么交集。”方紫嵐邊回憶邊道:“直到前朝末年天下大亂,紅氏追隨鎮北將軍平南王不知所蹤,諸葛家韜光養晦,在關鍵時刻投奔李氏定天下,成為了開國功臣,那之后江安不少原屬于紅氏的田地房屋,皆落入了諸葛家名下。”
李晟軒略一沉吟道:“倘若如你所言,本朝沒有記錄,便是無主之地。諸葛家鉆了這樣的空子,倒也說的過去。”
“你這算是為諸葛家開脫嗎?”方紫嵐淡聲道:“我以為你會失望。”
“若是十年前,或許會。”李晟軒自嘲似的笑了笑,方紫嵐不動聲色道:“所以你并非為諸葛家開脫,只是覺得這樣的處置方式更好?”
“我不知道。”李晟軒坦然道:“牽一發而動全身,局勢未明之前,我不會隨意處置任何一人一事。”
他說著神情嚴肅了些許,“你若只是想要我心中有數,那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但是……”
他欲言又止,方紫嵐心中了然,“我只是就事論事。諸葛鈺是我入京以后的第一個朋友,我不想失去他。”
“我也不想。”李晟軒接口道:“不過既然我和你已經在查了,那么這把火只會越燒越大,屆時燒到誰的身上,就不好說了。”
方紫嵐冷哼一聲,“世人都說真金不怕火煉,可滿大京的高官權貴,有幾個是真金?只怕到時候燒身的多,存留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