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沒帶傘,能送我一程么?”他問我。
我心中一跳,急匆匆得開鎖,手下還差點按錯鍵,我把前門打開,“怎么不直接微信跟我說。”
“忘了。”他道。
我們從來沒聊過天。
我有些慌亂得把一身是雨的他從外面撈進來,他有些抱歉得說要弄濕你的車了,我冷著臉說沒事反正是皮的,擦擦就干了我也沒那么講究,實則心中一片亂麻不知如何去處理這太過突然的發展。
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接近他,況且我的確深度社恐、不善交際。
我大多時候自我,不介意外人如何看我,不介意是否冒犯他人……
“去哪?”
他報了一個地名,是酒店。
我給他找了一條毛巾,讓他把頭發擦了,擦得很細致,看來他還挺愛惜他這頭長發。
的確漂亮。
而且有些人,越濕,越狼狽,反而越美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這樣的人,但這時的他的確很誘人。
滿身狼狽,面色卻冷漠,仿佛他跌到泥里,都永遠看不起你。
我發現他的側顏極為好看。以前的照片,光說正面其實他太過粗糙了,就是顆粒感十足,雖然我尤為喜愛這種有棱角的電影臉,但是也許還是會有部分人get不到。而他的側顏卻線條極為干凈、完美,從眉間到山根、鼻梁以及嘴唇和下頜線都完美到若非上帝親臨無法做到的地步,透明的水滴掛在他臉上,甚至都圣潔得恍若神明,我驚嘆于這樣的臉,若是讓三娘看到了絕對管他得罪了什么人都要給她抓到劇組去當工具人。
我正襟危坐開車,面色極度嚴肅,賀開朗抿著嘴,也不說話,我嘴里有些干,干涸得說“放首歌吧。”
等到聲音從藍牙里放出來的時候,我才倍感窘迫,慶幸于天色已晚,他大概看不清我的臉色。
這居然是我的歌。
還是我年輕的時候自以為玩世不恭漫不經心充滿浪漫主義色彩實則不著邊際的中二作品。
公開處刑。
聽到彌漫在小空間里的中二歌詞和青澀嗓音,我幾乎無數次想抖著手去把音樂關掉,我不知道他那張如古井一般寧靜的面皮底下在想些什么,但是看到他毫無動靜,我還是止住了。
出于我的私心。
然后后來,又有放到我那首剛剛寫好才出了小樣的新歌,《荒野之春》。我才意識到這張歌單是我自己建立的關于我從最初到現在的創作記錄。
像是赤/(和諧)裸得被分解剖析。
我是一個成年人,擁有著成年人的處變不驚,至少是在表面上。但其實我的腦子快要炸掉了。
我知道我是一個什么性質的音樂人,懶散、隨性、矯情、任意妄為,這是性格;天馬行空、不著邊際,浪漫主義,小資情調,這是風格。那么向往自由,是追求,也是我從業八年以來一直貫徹始終的東西,它浸透在我的作品里。
大概是這些年游離于歌壇之外,隨心所欲得很,使我嬌慣又任性了,總之我討厭被評價的滋味兒。
我不知道他會怎樣看我,看我一首首也曾在心中或是錄音室演練過千百遍的“作品”,用他的“佛性思維”。
我仿佛被放到了一個被審判的地位,我被凝視著,只不過這個地位是我自己跳進去的。
所以呢,該死的,什么佛教什么修行,什么四大皆空都去他娘的吧,我難得得煩躁。
所以在哲學的范圍我的東西會被定義成什么?毫無意義的個人意淫?該死,我又把自己繞進去了。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會輕易因為他人產生自卑的人,就算有,那我也臉皮厚。
但這次不一樣。
“小心!”前面有車打著遠光燈過來,賀開朗拍了我一把,我及時回神,心驚肉跳得避免了一場安全事故。
“抱歉,我這車難坐,得把命押給我。”我冷不丁吐出來這么一句話。
“剛剛那首叫什么名字?”賀開朗思維更加跳躍。
“什么?”我下意識問。
“我說,剛剛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就是開頭有bass點弦和吟唱的那首,我很喜歡。”賀開朗看著我。
昏暗的夜色中他的眼睛幽幽得反光,看上去無比真誠。
“哦,你說《問柳》啊,你還懂這么多。”我臉有些熱,果斷把音樂關了,心想我還真把他當什么了,比我還小兩歲,以為修了個佛是鍍金了么。
哼。
我又開始回憶起這個人從上車到現在的始末,不禁覺得豆瓣說得對,還真是個沒有禮貌的男人。
“你好像覺得我很特殊?”他突然開口。
“哈?”你在說什么鬼話?我腦子堵得像漿糊,我討厭他這樣說話毫無邊際也不管冒不冒犯人的風格,好像就仗著所擁有的偏愛為所欲為,果然網上搜人都看不出來這人是人是鬼。
“沒有,只是覺得……”他低眸想了想,像大提琴的聲音在寂靜的車里流淌,“你剛才的狀態好像跟之前在節目里不一樣。”
“……”我不語,我的確說不出什么來反駁他,這是事實,而社恐如我,叫我承認不如叫我去死。
我沉默得繼續開車,他問我你也喜歡X?我說只是喜歡里面的幾個人,日本樂隊的話我更喜歡幾個主流的流俗樂隊比如SID。
他居然被我逗笑了,該死我這話有什么好笑的,然后跟我說SID主流之前的確獨特,但是模仿痕跡太重,反倒是后期幾首動漫ost做得還不錯,我說你懂什么,我就喜歡他們早期的作品。
哼,跟你這樣音樂上毫無造詣的人,沒有共同語言。
好吧我承認,人類的定律就是王境澤,我把車開的很慢,我跟我意淫了很久的人從搖滾樂隊聊到北歐神話,聊到有些種族的傳說不太體面,我更喜歡蒙古族蒼狼白鹿的神話,他參與得很認真,而且老是跟我吵。
仿佛非要把我說服一樣。
我突然問了個問題:“你知不知道藏傳佛教分紅教白教?”
他轉頭問我:“怎么?”
“呃……”我之前在微博上就看過他在布達拉宮拍的照片,他一個資深佛教徒懂得當然比我多,那我總不能明擺著問你是信佛教還是想當和尚,知不知道其實佛教里面的紅教是可以入世可以雙修的啊!
蓮花生菩薩保佑。
“喂,前面的,能不能開快一點,磨磨蹭蹭得你擱這生孩子呢!”
有人從后面摁著喇叭喊,我老臉一紅,賀開朗搖下車窗,“后面的這么急,趕著接生?”
我噗嗤笑了,沒想到他懟人這么生猛,我跟他說,“你別跟他吵,就說你要是再催,我們就沖到旁邊的海里去。”
哈哈哈,為什么要沖到海里去,跟那人有什么關系,為什么要用這個威脅他哈哈哈我簡直有病。
沒想到賀開朗忽然開始興奮,也叫囂著“要沖到海里去!”
“沖到海里去!”
他像個二傻子,精神得很,低沉的大提琴音被他這樣撕裂了亂喊,仿佛醫學奇跡自閉癥兒童再發聲。
“你神經病啊!”我笑著大喊,轉頭忽然看到賀開朗笑得張揚,深邃的五官生動明朗,眼底有光,活色生香。
這個時候我大概看到了他心口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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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撕碎虛幻,向我走來。
真實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