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主人是一名穿黑色運動裝的男子。
似是察覺到異常,他自然從容地轉過頭,投來略顯復雜的眼神。
沒做過多停留,男子整個人轉了過來。右手臂輕輕抬起,一支圓面部分凹凸不平的粉筆頭被扔進白色盒子內。
他右手手指蠕動,殘留在手上的粉筆灰很快灑落,然后用干凈的雙手拍了拍黑色外套。
整理干凈后,穿黑色運動裝的男子向窗下走去,坐在了一臺寬大的白色電腦前。
他嫻熟地敲擊鍵盤和鼠標,一番操作后,看向了身后的劉安山和安潔。
“信息卡呢?”男子手懸在白色鍵盤塊上。
劉安山聽到這句話,仿佛剛睡醒一般,從驚訝中緩過神來。
他左右看了看,藍色物質仍然漂浮,‘階梯座椅’上的‘學生’也處于‘靜止’狀態(tài)。
劉安山微微張開嘴,一副欲言又止、仿佛有東西堵在喉嚨里的模樣。最終摘掉脖子上的藍色掛牌,一言不發(fā)地遞到黑衣男子眼下。
“這位是追光部的白池老師。”劉安山不忘向安潔解釋。
白池看了眼劉安山的藍色掛牌,又看了眼劉安山本人,確認了掛牌照片與本人相符。
劈了啪啦敲鍵盤走完程序,白池食指輕輕敲擊鍵盤,電腦頁面顯示出四個紅字——
簽到完成。
劉安山滿意的點頭,眼前發(fā)生的事情看起來很正常,但他總隱隱約約感覺哪里不太對勁。
這時他才注意到安潔的異常。
來追光部的路上,包括進到‘教室’,他都沒有認真看過安潔。以至于突然面對雙臂像花瓶一樣充滿裂紋,隨時要裂開的安潔,大腦一陣空白。
他本能地跳起來,跑到安潔旁邊安撫她。
安潔在劉安山的攙扶下,勉強站立穩(wěn)當。她艱難的抬起左臂,顫抖著將手里的一片白色藥送入嘴里咀嚼,咽下。
白色藥片發(fā)揮作用,雙臂的藍色裂痕瞬既小了不少。窒息和不適的感覺依然在,比起之前卻是舒暢不知幾倍。
她呼出兩口氣,黝黑的眸子閃閃發(fā)亮:
“之前有人這么做過嗎?”
期待的神情……
炫耀的口氣……
似乎她吃下剛才那片藥,就是為了有力氣炫耀本領。
“沒有。”白池沒有遲疑,搖頭否認。
“真的啊!”安潔喜笑顏開,挑起眉頭,“不過你也很厲害嘛,一點不良反應也沒有……”
她惋惜似的嘆氣,“像我就不行了,反應這么大,差點死了。”
白池透過薄薄的眼鏡片,靜靜看著她,保持沉默。
劉安山抓住時機思考剛剛覺得不對的地方,恍然大悟般的瞪大眼睛看眼電腦,又警惕地看了一眼白池:
白池不單單自己達到了與他們同樣的速度,剛才用電腦簽到的時候,讓電腦也恢復了正常運轉!
由此他還要恢復龐大的數(shù)據(jù)庫。
而且按安潔所說,他還沒有使用‘能力’的任何副作用。
不愧是流沙部的老師,時間的最強應用人,強大到令人恐懼。
劉安山強壓心底的震驚,擔心地看了一眼黑板上的五個字——第一啟動力。
然而安潔此時所想,和劉安山完全不同。她把一切拋之腦后,伸手指了指白池身后的電腦:
“能發(fā)郵件嗎?我想家了。”
“能,但你沒有授權。”白池平靜地回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安潔欣然接受了這個結果,她轉而問道,“簽到一定要出示,呃……信息卡嗎?”
“我背下來信息卡的內容,直接告訴你不行嗎?”
白池輕輕搖頭。他至始至終沒有多說一句話,安潔問什么他答什么,并沒有對安潔的能力表現(xiàn)過多的敵意,也沒有流露任何身為‘同伙’的善意。
安潔一時不知他是敵是友,會不會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襲擊。
“那……沒有信息卡就不能簽到,扣學分。然后呢?”安潔無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兩個藍色掛牌——
其中一個是在食堂遇見的,在追光部做了十幾年學生,藍安的信息卡。
劉安山詫異地看向安潔胸前掛的信息卡,露出更加詫異的表情,他已經(jīng)猜到后者待會要做什么了。
“每人有三個學分,對于‘區(qū)域’內的學生來說,學分相當于命。扣一個學分相當于少了三分之一的命。”白池多科普了一些知識。
三分之一的命。安潔垂頭,頭發(fā)遮住她的臉龐,給了她更安靜的環(huán)境思考。
劉安山心疼地看著安潔,內心突然生出許多感慨:
她可以再次使用能力將多余的掛牌還給人家,但僅有一片藥的她很可能會死在回來的路上。
安潔看起來便像是那種懂得大局的好孩子,但畢竟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在一番內心掙扎后,作為好孩子的安潔肯定會選擇冒險將信息卡送回去。
雖然他不忍看著她去死,但關乎另一個人的生死,這種事他插不了手。
殊不知,安潔內心正在進行猛烈分析,救藍安與放棄救藍安這兩者的利弊。
不輕易相信別人,不全盤托付真心。她有特工所具備的優(yōu)秀心理素養(yǎng)。
藍安的編號是A打頭,這就代表區(qū)域剛開始建立,她就已經(jīng)在這了。
上次在食堂吃飯,她的話里明顯有很多隱情,是安潔不知道的。
藍安是最早的一批人,她知道的肯定比別人多一些。
同時,她來到區(qū)域十幾年,不可能是第一次嘗試透露秘密給別人。
也就是說,藍安剩余的學分是個未知數(shù)。
還有更多的可能,安潔暫時不想去思考。她身體越來越虛弱,必須在迎來新一次副作用高潮時離開。
……
‘區(qū)域’老城區(qū)。
僅供一人通過的,刷著綠漆的門打開。安潔面無表情的走進來,在一個防彈衣男子的指示下,坐到了一張黑色矮皮椅上。
“白池老師,神的代言人有事同你商討。這邊請。”穿防彈衣的男子引白池走進前方黑暗的過道內。
等腳步聲都聽不見后,左側鐵質欄桿內,坐在鐵床上的一道纖細身影看了過來:
“小蟲子?你怎么也進來了。”
“這話應該我問你。”安潔早注意到監(jiān)牢里的朱琪,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而且你在里面,我在外面。”
“不開心?”朱琪向下掃了一眼安潔的手,“挨打了啊,怪不得不開心,你那點可悲的自尊心是不是受打擊了?”
安潔縮了縮紅腫的右手,斜眼看向朱琪,“你思考的不應該是這些。”
“那我應該思考什么?你遲到了,你被身為魔鬼老師的白池打了,然后……等等!你遲到了?你怎么能遲到呢?”朱琪伸出雙手狠狠握住鐵欄,雙馬尾在她不解的情緒中微微晃動。
爆破部是在追光部之后的又一城區(qū),離流沙部較遠,安潔給予她的‘致敬時間’的口令無法維持到她回到爆破部。
但流沙部的學堂用正常速度,在四周沒人擁擠的情況下,三分鐘就能抵達。
加上兩片藥的加持,安潔不可能遲到啊。
“你再多想想。”安潔完全側過腦袋同朱琪講話。
“你是遲到被扣了學分,來到這里,我也是遲到被扣了學分來到這里。”朱琪竟跟上了安潔的思維,“那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另一只蟲子沒有來呢?”
朱琪蹙眉,“你是不是中途去做其他事情了?”
耍猴玩呢?
安潔沒有戲弄她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看著監(jiān)牢里纖細嬌小的身影,緩緩開口,“我進流沙部教室的時候,白池正在黑板上寫字。”
不待朱琪說出猛然蹦出來的想法,安潔呼了兩口氣,接著說道,“所以我和白池老師來到這里了,而我又在這里遇見了你。”
“一個教我‘控制時間’的人、一個時間能力的使用者、一個我使用時間能力的見證者。”
朱琪愣了一下,雙手脫離鐵欄,煩躁地揉了揉頭發(fā)。
她表情沮喪,整個人頹廢般的往床上一躺,念叨了一句:
“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