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上午,趙墨松竟然沒有進來一回。連早膳都沒有過來陪她。
習慣了他每日在身邊耳鬢廝磨做伴的孟霖熙,忽而有些怨氣。
柳絮覺察出她心情不好,等她看完賬本,便起身告辭,說改日再來看她。
“表姐,陪我一起用午膳吧。”孟霖熙留住她。“傳膳。”
她對門外的兩個婢女說道。馮茹急急出了小院。
一會兒,李嬤嬤領著六七個婢女送膳食過來。
柳絮算是開了眼界,原來齊王妃的一餐飯吃得如此精致。
大大小小十來個菜,雞鴨魚肉齊全,更有燕窩和山珍海味。這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奢華。
“霖熙,你每天吃的都是這些美食?”柳絮笑著問道。
孟霖熙沒精打采回答:“好歹趙墨松是皇后娘娘的長子,太子的位置沒有他的份兒,據說,這府內的一切開銷都是劉皇后安排好的。吃穿用度絕對是幾個皇子里最好的。”
她的臉上不經意流露一縷譏笑,她內心有為趙墨松抱不平。
以前覺得趙宇澤雖一副紈绔德行,但人卻仗義,對她言聽計從,這些年和他也算兄弟般交往,關系匪淺。沒想到他會因為權力私欲搶了兄長的戰功,這讓她開始瞧不起太子。
“齊王殿下虛懷若谷,他做事穩重可靠,霖熙,富貴名利皆為虛妄,我看得出來,他對你一片真心。”
“唉,不說他了。忽冷忽熱,懶得理他。”孟霖熙夾菜放在柳絮碗里。“這個松鼠桂魚是蘇杭一帶的做法,表姐你嘗一下。”
柳絮試著嘗了一口。“好吃。松脆可口,酥甜香嫩,恰到好處的糖分。”
“表姐,還有一事差點忘了。我如今身在齊王府,行動不自由,很多事無法親力親為,這段時間你幫我打點這么多生意,實在過意不去。我想讓阿姐出來,你倆一起幫我打點生意,可好?”
柳絮一聽,極為高興。“霜華妹妹肯出來做生意,那可是天大的喜事。不過,此事萬一被姨夫姨母知道了,會不會生氣?”
“所以很多時候需要你替姐姐遮掩。這幾天你叫阿姐去錦云坊,教會她看賬本,進貨和出單等等。”
“放心吧,霖熙,這些包在我身上。霜華妹妹和你一樣,聰慧得很,她一定會很快上手的。”
“表姐,你叫那些繡娘辛苦一下,盡快做幾百雙鞋和衣裳。尺寸回頭我叫鄧管家送到錦云坊去。”
“那些鞋給誰穿?又是北疆的將士?幾百雙太少了吧?”
孟霖熙微微一笑。“算我這個當家主母送給王府所有人的禮物,每人一雙鞋,一套冬衣。”
“齊王妃出手闊綽,大氣。難怪齊王殿下對你一見鐘情。”柳絮打趣她。
“他對我一見鐘情?怎么可能?”孟霖熙哂笑。
“殿下對你確實是一見鐘情,鄧管家告訴我的。”柳絮語氣肯定。
“鄧管家?你和他很熟?”孟霖熙心思敏捷。
柳絮一陣緊張,她起身說道:“霖熙,我吃飽了,店里還有很多事等著我處理,我先回去了。回頭派人去孟府接霜華來錦云坊。”
她拿起賬本裝進袋子里匆匆離去。
孟霖熙看著她慌慌張張的背影,莞爾一笑。
鄧管家比表姐年長些,他們倆要是湊在一起,其實也不錯嘛。回頭跟趙墨松提及此事,想辦法撮合他們。
柳絮走出小院,鄧管家攔住她,將她帶到前廳。她驚訝地發現,孟霜華等人也在這里。
孟霖熙午覺醒來,發現屋子里極為安靜,連著叫了幾聲馮茹和素錦,都沒人應答。再喊管覓,也不見人影。
奇怪,這幾個丫頭去哪瘋了?竟然會趁她睡著了溜出去玩?
這可是前所未有過的事。
她起身穿好衣服,伸伸懶腰走出去。
更奇怪的是,門外的守衛也不見了。只剩下小院外兩個守衛。
“我那幾個婢女去哪了?”孟霖熙問他們。
那二人趕緊恭敬地對她行禮。“回稟王妃娘娘,她們都去梅苑了。”
又是梅苑,到底是個什么地方?連最不喜歡看熱鬧的管覓也跟著湊熱鬧去了?
孟霖熙本想也過去看看,剛走了兩步,又往回走。過了拱橋,她看見一只受傷的喜鵲落在地上,它沖著一棵高大的榕樹哀鳴。
抬頭看過去,高高的枝丫間有個喜鵲窩,窩里幾只幼鳥嘰嘰喳喳哀叫。
母子情深,原來母鳥外出覓食受傷無力返回鳥巢,幼鳥嗷嗷待哺,叫聲悱惻。
孟霖熙走過去用手帕抱著受傷的母鳥,她望著高高的枝丫,以她的輕功水平,無法飛上那么高的樹。
不過她可以先躍上樹干,再換位往上一躍。
她試著騰飛,雙腳落在枝干中間,再試著往上一躍,奈何那鳥窩筑在嫩枝丫上,距離鳥巢尚有距離。
那嫩枝無法承受腳力,她只好一只手抓住樹干,另一只手將母鳥往鳥巢送去。一點點接近,接近,就差那么一點點了。
她腳底的枝干也是嫩枝,只聽得咔嚓一聲,枝條脆斷。
“王妃,小心。”馮茹她們剛好走進小院,奈何隔著荷花池。
管覓飛身而去。
一道白影搶在她之前飛掠過去。
糟糕。孟霖熙感覺腳一空,身子往下落去。她試著用力騰飛,卻又沒那本事,眼看著要摔在地上。她去抽腰帶,發現出來時沒帶腰帶,身著寬松的衣裙。若是丟掉手中的母鳥,她可能不會摔得那么慘,但她不想傷害母鳥。這一摔那幾只幼鳥肯定失去媽媽了。
緊急關頭,說時遲那時快,趙墨松及時接住孟霖熙,他摟著她旋轉一圈安全落地。
孟霖熙嚇得面色蒼白,管覓在距離他們一米的地方剎住。
“王妃恕罪。”她趕緊跪地請罪。
孟霖熙站穩,趙墨松沒有松開她。她看了看他,重重舒了口氣。“沒事沒事,不怪你的。”
馮茹和素錦臉色煞白跑過來。
“王妃恕罪。”她們撲通跪地。
“說了沒事的。”孟霖熙手里的鳥哀鳴不休。
趙墨松伸手去接它,管覓上前說道:“殿下,讓我來。”
說著,管覓接過母鳥,騰空一躍,將母鳥放回鳥巢。
趙墨松一把抱起她往屋里走。“下回不準私自爬樹了。”
他感覺背脊冒出一陣冷汗,著實嚇了一跳。晚那么一點點,她就要摔在地上。怪自己得意忘形,剛剛指揮那幾個婢女將霖熙的一些衣物轉移到梅苑。
馮茹她們這才知道原來梅苑是王妃的新住所,頓時興奮地來回搬運東西。
都是霖熙的私人物品,趙墨松不想讓其他人經手。
沒想到竟會出此差錯,差點樂極生悲。
孟霖熙也是驚魂未定。“說來也奇怪,今天那幾個丫頭都跑去梅苑干什么?殿下,你那個梅苑是做什么的?”
趙墨松緩過神來,他微微一嘆。“你終于肯問這個問題了。剛剛馮茹她們說你懶得理會它。”
孟霖熙嘴巴一撅。“別賣關子。”
“本王今天就要狠狠地賣個關子。”他故意吊胃口。“你們幾個進來侍候王妃梳妝。”
他對外叫道。
孟霖熙看見她們三人笑瞇瞇走進來。一向表情嚴肅的管覓也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一起著魔了?
趙墨松回頭對她說:“讓她們好生給你梳個頭,我去去就來。”
“為什么要打扮得如此華麗?”孟霖熙見她們給自己梳正式的宮宴發髻。
馮茹抿唇一笑。“殿下晚上要在梅苑設宴款待賓客,你是齊王府的當家主母,肯定要盛裝出席。”
最討厭于公共場合招待賓客,這種應酬很無聊。
“簡單點吧。”她頗為無奈。
一個頭,一個妝,被她們折騰了一個多時辰。
她余光瞥見李嬤嬤領著一群婢女款款走到眼前。
有幾個婢女手上抱著一個大盒子,還有幾個婢女手中各自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是各類首飾和發簪。
發簪和首飾都是麒麟閣最近的款式。
“王妃,這是殿下為你準備的。”李嬤嬤笑呵呵說道。
孟霖熙感覺頭暈,殿下今晚宴請哪些賓客,竟然需要如此排場的裝扮?
“你們都退下吧,我自己有首飾,這些都不不需要。”她皺了皺眉頭。
李嬤嬤上前一步。“那怎么可以,王妃,這是殿下的心意,你趕緊收下吧。”
孟霖熙無奈說道:“將它們放在這兒,你們都退下吧。”
“馮茹,素錦,給王妃換上這件衣服。”
李嬤嬤打開盒子,里面是一件新衣服。
孟霖熙眼尖,一眼看出衣服是錦云坊的織云錦料子,繡功也是柳絮的特色。
一片式漸變灰白色齊腰襦裙,袖口領口及下擺繡的是蟒,錦鯉和并蒂蓮。精致,驚艷,華美。
表姐剛才絲毫未提及給她做衣服這件事,怎么回事,一個個猜謎語似的,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
孟霖熙感覺整個王府上上下下怪怪的。
婢女們依次退下,馮茹和素錦給她換好衣服。
管覓拿起一個步搖問她:“王妃,這個可以嗎?”
趙墨松應是深知霖熙的品味,他選的首飾她都喜歡。
她微微點頭,管覓給她插了一個步搖和幾朵璀璨珠寶簪花。
孟霖熙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雍容華貴不失清麗靈氣。
“太美了。”三人齊齊贊美。
“馮茹,幫我取下這朵簪花,太累贅了,也太招搖了,看著太炫目。”孟霖熙說道。
馮茹正欲開口,趙墨松從外面進來。“不許取下,就這個樣子,本王認為極好。”
孟霖熙側頭一看,頓時驚呆。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和自己竟然是同款。
這明擺著是特意定制的,她這個錦云坊的幕后大掌柜,竟然蒙在鼓里,一無所知。
“這到底怎么回事?”孟霖熙疑惑不解問他。
“你們幾個把王妃剩下的東西全部搬到梅苑去。”趙墨松避而不答,卻命令三個婢女去做事。
“遵命,殿下。”她們仨開始打開柜子收拾剩下的衣物。
孟霖熙這才發現柜子幾乎空了,她的衣服幾乎全不見了。
怎么回事?
“霖熙,跟我來。”他牽著她的手走出小院。
他們去的方向卻不是前廳,而是梅苑。
“梅苑到底是用來干什么的?你今晚要在那里宴請賓客?”她想弄明白這件事。
“你說得對。”他微微一笑,牽著她兀自往前走去。
“很重要的客人嗎?”她看著彼此身上的衣服,太隆重,太正式。
“都是很重要的客人,所以今晚你得好好表現一下。”他握緊她的手掌。
“快,快準備,殿下和王妃來了。”
鄧管家催著胡明和陳濤,他們二人趕緊點燃地上一場串爆竹。
噼里啪啦的爆竹驟然炸裂,孟霖熙猝不及防嚇了一跳。
趙墨松趕緊側身擁她入懷安撫她,避免爆竹碎屑飛過來,濺到她臉上。等爆竹聲停止他們再繼續往前走。
“恭迎齊王殿下齊王妃入住梅苑。”
入得梅苑,孟霖熙看見夾道迎接他們倆,柳絮和姐姐竟然都在其中。
所謂的貴客就是他們?
齊白林,劉羽淳,羅軼慶,王進,二哥,姐姐和柳絮,錦央和誠王。
她并未見到其他人。
孟霖熙疑惑地看著趙墨松,只見他微微一笑,只管牽著她繼續往前走。
兩個婢女捧著兩件大紅寬袖敞開外衫喜服走過來。
趙墨松拿起女服,親手穿在孟霖熙身上。婢女給他穿上男服。
這兩件開衫喜服描金繡蟒,金線銀線交錯,花紋繁復,錯落有致,美感呼之欲出,華麗躍然而起。
這到底唱的哪一出?重辦婚宴?孟霖熙哭笑不得。
趙墨松松開她的手,拱手對眾人:“多謝各位今日來我府上為本王和王妃入住新居赴宴。”
“齊王殿下,祝賀你和王妃入住新居是其一,恭喜殿下今夜抱得美人醉更是其二。”劉羽淳戲謔道。
“之前王妃一直病體未痊愈,今夜算是殿下的洞房花燭夜,各位,對不對?”胡明跟著起哄。
新居?洞房花燭夜?
難怪這么神神秘秘,還瞞著她去錦云坊定做新衣和喜服。孟霖熙頓時明白過來。
他的反常原來是在精心籌備這場盛大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