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點一句臟話就要說了出去。
放屁,我舅舅是當今圣上,別以為你救了我就能占我便宜。
可我突然猛的想起,我還有一個舅舅。
江樓是有個弟弟的。
江樓三歲那年,他的母后又生下了一個兒子,叫做江款。
江樓登基那年,柳州知府反了。江樓封江款為小王爺,挾天子劍入柳州平叛,兩年后叛亂平定,柳州經濟一落千丈。江款自請留在柳州整修,他走的那一年只有十三歲,這一走,就是七年。
那年我八歲,和母親一起站在城樓上,看著十萬大軍出了城樓,越走越遠。站在前面那位昂首挺立的少年是我小舅舅,我當時還認得他的。他比大舅舅長得好看,所以我更喜歡他。我問母親:“小舅舅要去哪兒?”母親含著淚回答我說:“小舅舅要去做一件了不起的事,他要保護我們,保護梁國,保護阿沅平平安安的長大,他是個英雄。”
而現在,昔日的那位英雄站在我面前,向我伸出了手。“起來吧,小哭包,膽子還是那么小,讓我好好看看阿沅有沒有長高。”
我這才仔細地看著眼前這個人,他好像長了很高,似乎比江樓還要更高一些。
他比小時候還要好看了,好看到我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伸出的那只手骨節分明,虎口處有一道淺淺的疤。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拉著他的手站了起來。
他沖我笑了笑,剛才拉我的那只手現在又摸了摸我的頭,“阿沅都長這么大了,舅舅走的時候你才這么高。”他邊說邊用手在他的膝蓋處比了一下,可我覺得我八歲時是要比這高一些的。
我微微仰起頭看他,才想起他方才喚了我阿沅。
阿沅是我的小名。因為我出生的時候,外祖父便封了我為郡主,賜給了我沅州作為封地,所以父親便給我起了這個小名,喚作阿沅。
外祖父在時便喜歡這么喚我,等到他走了,便只有外祖母、父親與母親這么喚我了。江樓是從不這么喚我的,他叫我時只有連名帶姓的“黎姜”。有事求我時,便好聲好氣地喚我一聲“阿姜”。
本是再普通不過的名字,被叫了這么多年也沒覺得有什么,只是從這人的嘴里說出來,就覺得好聽極了。
回神過來才想起我一直都沒有回他的話,今天這情境實在丟臉極了,我連忙低下頭小聲的胡亂回了一句:“小舅舅也長高了不少”。
一聲輕笑,帶著溫熱的氣息撲在我頭頂。“阿沅真是可愛極了。”
小王爺回朝的消息第二天便傳遍了整個京都。同時流傳的還有一伙北狄人進京搶掠的消息。
我知道,江款是怕有損我的清譽替我瞞了下來,所以除了他和花信,沒有任何人知道我遇見了北狄人。
只是我的吉服還沒有來得及去定制,父親母親聽說有北狄人進京之后,便再不許我出府了。我也不敢說我遇見了北狄人沒來得及去錦繡閣,非把母親嚇死不可。
直到幾日過后,離我的及笄禮只有半月,我實在忍不住想要翻墻偷溜出去。花信卻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說:“小姐,門口有人找你。”
我以為是落落的人,跑出去卻發現是一個陌生的男人,腰間佩劍,抱著一個巨大的盒子。
那人看我出來便走向前來對我說:“屬下是小王爺的人,小王爺聽陛下說,郡主那日是出去定制吉服的,便替郡主去錦繡閣定制了一件
。若尺寸有誤,還請郡主多擔待。王爺還令屬下帶來口信:笄禮將至,京城最近危險,郡主無事便不要再出門了。”
我命花信將盒子抱過來沖他點點頭:“替我多謝你家王爺。”
那人拱手向我行了個禮:“若無事,屬下便告退了。”
剛走了幾步,我叫住了他,“幫我帶句話吧,叫你家王爺小心些,半月后,我在府內等他來。”
我清楚的看到他愣了一下,隨后抬頭看了我一眼,沖我點點頭,“屬下會把話帶到”。
雖然我不知道北狄人進京是否和江款有關,但是我明白,他近日怕是都要在京城里搜尋剩下的北狄余黨。無論如何,他既然幫了我,我便不希望他有事。
我回到房間打開盒子,吉服是大紅色的,竟有些像一件嫁衣,領口上還繡了一只棲梧的鳳。我緊忙換上,除了袖口略長一點,剩下的尺寸倒是不差什么。
花信在旁邊偷偷的笑,“小王爺對小姐可真好”,我笑著呵斥了一句:“不許胡說”,花信一點兒都不怕,還沖著我吐了吐舌頭。
及笄那天是六月初七,一個艷陽高照的好日子。
父親在府中設宴,大半個朝堂的人都來了。落落到的早些,一進府門便朝我撲了過來,夸我的吉服好看。佟將軍和他的夫人跟在落落后面,笑著和我父親母親寒暄。
正說著話,外面又是一道尖銳的喊聲:“皇上駕到!太后娘娘駕到!太妃娘娘駕到!小王爺駕到!”
我連忙拉著落落跪下行禮,江樓徑直走到我面前,虛扶了我一把。眼睛確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旁邊的落落,笑著夸了我一句:“阿姜今日真好看。”
好看您倒是看我一眼啊??
我沒理他,看向站在他后面的外祖母,卻意外的與江款對視了。
許是因為來賀人生辰,他今日沒有穿白衣。一身暗紅色的外袍,映的整個人更白了些。
他可真好看啊,我第一次覺得原來玉樹臨風這個詞夸人竟不顯得虛偽。
我努力收回視線,向太后和外祖母微微福了個禮。外祖母上來抓著我的手,“阿沅長大了”,我聽著這話實在覺得耳熟,最近大家怎么都這么說。
父親請這浩浩蕩蕩的一群人上座,江款在我身邊走過的時候我聽見了一句:“我的眼光不錯”。
明明是夸他自己的話,我卻聽的不好意思極了。
落落轉過來看我,“你臉怎么這么紅?”“我…我有點熱”。
笄禮結束時已經是下午,我幫著父親母親把賓客迎出府外,江款令那日送吉服的小哥又偷偷給我送了塊玉佩,說是我的生辰賀禮。
玉佩下靜靜的躺了張紙條,只有四個字:“生辰喜樂”。那人的字十分有力,字體方方正正卻不顯得拘謹刻意,像他的人一樣,看著便覺得舒服。
我拿著小盒子回府,卻好像看到佟大將軍一家上了江樓的馬車,一起入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