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款看著眼前的人,少女眼波流轉,似乎還微微閃爍著。
當年那個愛哭的小姑娘長大了,變成了一個不大愛哭的小姑娘。
江款竟想起了他十二歲那年,一襲白衣坐在馬上義無反顧的遠離家鄉離開親人。
他回頭看向京城的城樓,長姐身邊的小團子是他的小外甥女,努力的伸出腦袋朝他揮了揮手。
離得太遠,江款甚至看不見她有沒有說話。但是他心中無比確信,小丫頭一定在喚他小舅舅。
此刻他看著眼前的少女,她剛剛及笄,生的亭亭玉立。他竟忍不住的想:她以后會嫁給一個什么樣的人呢?那個人對她不好怎么辦?
察覺到自己的想法,江款覺得有些可笑。他什么時候變得和小姑娘一個心思了。
“阿沅有什么愿望么?”
我被問的一愣,似乎是對話題突然的轉變反應不過來,回過神后開始認真的想了起來。
“江山長寧”
此刻,我好像才真正明白了,外祖父給我的這個封號寄予著怎樣的期待。
“很晚了,阿沅去睡吧。”
直到將黎姜送回了房間,江款站在院內再次抬起頭看向月亮。他偷偷的將雙手合十,許了個愿。
“希望小姑娘的愿望可以實現。”
第二天一早,江樓是被吵醒的。
他做皇帝七年第一次翹了早朝打算抱著新婚妻子睡到自然醒,迷迷糊糊的聽見韓禎在門外叫他。
“陛下,小王爺來了。”
江樓迅速的堵住了佟梨落的耳朵,然后輕聲的回了句:“知道了”,生怕把懷中的人吵醒。
江款坐在前廳看著江樓睡眼惺忪扣外衫的扣子,忍不住調笑道:“皇兄洞房花燭夜似乎過得不錯。”
江樓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還有心思笑話你皇兄,看來沒什么大事,找我干嘛?”
江款放下茶杯,慢慢悠悠的開口:“臣弟即將加冠,想來問一問皇兄,給臣弟賜了什么字?”
“景清,四海清平的清。”
江樓的字是景安,安定天下的安。
“叫景寧吧,封號是什么?”
江樓覺得他弟弟今天有點兒毛病,嫌棄他取的字?語氣變得更加不好,又沖他翻了個白眼。
“誠王”
江款點點頭,然后猝不及防的跪了下去行了個禮。
“寧王江景寧,謝陛下賜字。”
他弟弟絕對有點兒毛病。江樓差點一口氣背過去,謝你個鬼我取的你用了么?
江樓閉上眼睛重重地嘆了口氣,心里不停的默念:我是皇帝我不能罵人,這是我弟弟,要包容他要愛他。隨后睜開眼看著下面依舊跪著的人開了口:“哪個寧字?”
“江山長寧的寧”
六月二十一,江款加冠的日子。
今天實在不算是個好天氣,烏云好像要壓下來一般憋的人透不過氣,一會兒怕是要下雨。
宴席設在了新建的王府,我走下馬車看著府門上燙金的匾額不自覺念出聲:“寧王府”。
我轉過頭去問母親:“小舅舅的字是什么?”母親皺了皺眉,似乎是不明白我問這個做什么,想了想回答我:“聽你父親說過一次,叫景寧。”
景寧。這兩個字似乎在我舌尖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大概是巧合吧,我這樣告訴我自己。
加冠的典禮實在是繁冗又無趣,如果不是上面那人長的那樣好看我早就走了。江樓親自為他束了發,還沒來得及說祝詞便見韓禎急急忙忙的跑進來,到江樓面前撲通一聲跪下,喊的話都帶了些哭腔:“陛下,北狄一伙軍隊正在城樓前要攻城啊。”
轟隆——一道悶雷十分合時宜響起,豆大的雨點不要命似的往下砸。
果然,下雨了。
我看見江樓的手緊緊的攥成拳,他十分用力,骨節都有些泛白。我聽見他開口,努力讓語調顯得平穩些:“寧王聽令”“臣在”“朕命你率一萬城中守備軍迎敵,一個不留。”“臣遵旨。”
我看著跪在中間的江款心里直泛酸,這是他的加冠禮,還未禮成,他就要騎上馬出去保家衛國。
我撲通一聲跪下,行了個叩拜大禮,一字一頓:“臣女恭祝寧王殿下凱旋。”
我以丞相之女的身份,行了個臣禮。
隨后,我聽見許多人都跪了下來和我一樣對著他們兄弟二人叩拜,“臣等恭祝寧王殿下凱旋。”
我低著頭一直未抬起,一雙鞋從我面前過去帶起深藍色的衣角晃了一下,我知道,江款走了。
江樓的語氣比剛才好了許多,他長嘆了口氣隨即叫道:“黎相”“臣在”“通知禮部給北狄送信,即刻召使團入京,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想干嘛。”“臣遵旨”
那一仗沒有任何疑問的勝了。
北狄只來了五千人,似乎只是為了挑釁。江款看上去并沒有很高興,或許是因為他知道這一仗本就會勝,又或許是因為他覺得北狄使團入京必定沒什么好事。父親吩咐我在府中乖乖的呆著不許我進宮,我便只能日日派花信出門打探情況。
七月初,北狄使團入京了。
江樓在瓊華殿舉辦夜宴招待使團,父親母親與我都在列,外祖母卻稱病沒有來。
落落執著的要我坐在她旁邊,我就這么生平第一次的坐在了臺階上的龍椅旁。對面江款和北狄使者并排而坐,氣氛是說不出的詭異。
宴會開始了,對面北狄的大胡子向前一步走行了個禮,開始了他的表演。
“臣扎布爾見過大梁國君。”
江樓面無表情的應了一聲,大胡子便自顧自的說了起來:“臣此次進京,受我北狄王上囑托,愿與大梁結秦晉之好,待三年后我北狄公主成年嫁與皇帝為妃。”
我清楚的感受到我身邊佟梨落的氣壓一下低到了極點,江樓似乎被嚇得不輕,你你我我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你你你別亂說話啊,我我…朕是不會娶你們北狄公主的,朕與皇后伉儷情深,你們北狄是何居心?”
北狄這次的做法實在是惡心,剛剛才派了軍隊來我京城挑釁,才過了幾日便來舔著臉做親家,滿殿的人此刻都面露不屑,我瞧著佟將軍的反應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打出去。
大胡子實在是沒眼色極了,不顧江樓的反應再次開口:“臣此次前來還有一事,我北狄太子已至適婚之年,臣依王上心意,斗膽替太子求娶貴國長寧郡主為太子妃。”
我感覺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剛塞進嘴里的一塊紫薯糕此刻嚼也不是吐也不是,卡的我難受極了。
“砰——”不該出現在此刻的響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順著聲源望過去便看見了江款摔在桌上的杯子,肇事者低頭不語,仿佛剛才那事并不是他做的。
然后,我便聽見江樓一拍桌子大喊一聲:“放肆!”聲音震得我杯中的酒都晃了晃。
“阿姜是朕的外甥女,我大梁的郡主,婚事豈容你胡言亂語!什么狗屁太子妃,你北狄的太子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江樓的反應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我覺得要不是他身前的桌子擋住了他,他甚至會沖過去和那大胡子打一架。江樓這個人平時不靠譜,但是是極其護短的。
落落小心的向我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問我:“這北狄人是不是腦子不太好使,怎么會想娶你?真要把你娶過去用不上一年北狄都得亡國。”
我咽下了紫薯糕,又喝了杯果子露漱了漱口,無奈的白了她一眼。
“話說,你怎么不慌啊,你都不怕么?”
我學她把頭湊過去,輕聲開口:“你覺得江樓會同意么?他怕是嫌這個皇帝坐的久了,我母親會殺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