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兩年,魏永敏就在那里度過了火熱又饑腸轆轆的少女時代,活生生把自己錘煉成了可以與鼠斗、與蟲眠、可以上山攆野豬、下地拍螞蝗、逮啥吃啥、上天入地不打顫的原生態女戰士。當然,這也不妨礙她時時露兩手口齒伶俐能寫會算作文好的本事。
兩年后,她就給調到鎮上,在公社當了個打雜干事。
公社的活兒沒那么重,分配的口糧雖然還是緊巴巴,但好歹能發揮出些催長作用了。十六七歲的黃毛丫頭,眼瞅著就長成了有模有樣的大姑娘,青翠欲滴。一時間,圍著轉打主意的光棍或光棍爹娘不少,并且長得越賴的還轉得越勤快。
李書記一看不好,頓生了惜才之心,干脆直接祭出了自己根正苗紅的獨生子。
小李同志,剛滿十八,大名叫李衛國。跟他爹一樣,生得鼻正口方一臉正氣,話雖不多,但待人在實處。加上上山下田都是一把好手,還會擺弄僅有的幾臺拖拉機,在社里頗有些技術骨干的范兒。于是幾乎沒費什么勁,李衛國同志就秒殺了一眾歪瓜裂棗癡心妄想的競爭者,與魏永敏建立起了革命友誼。
春來暑往,握著城里的來信,魏永敏千辛萬苦的回了兩趟益州。一次是給爸爸送葬,一次是給姆媽送葬。
魏師傅在送走小女兒后,話就更少了。常常在廠里加班到很晚。有天晚上加班回來,天黑路滑,為了躲一坑,直接騎車摔了出去,后腦勺磕在路邊石頭上,當時就不行了。晚上人少,在那兒躺了幾個小時。等到巡夜人發現時,身子都涼了。魏家掌門大公子就這樣一聲沒吭的走了,連個藏寶遺言都沒留下。
又過了一年,淑賢,也就是魏永敏的媽也沒了。醫生說是腸癌。那時醫院也亂糟糟的,沒怎么正經治。家里沒什么人,全靠鄰居周姨跑前跑后的幫忙照顧。她走得挺痛苦。走了,也算解脫了。
哥哥們還在更遙遠的地方不知要修煉到什么時候。魏永敏獨自送走了母親,捧著骨灰回來,把家里所剩不多的家什打包封箱,連著從山里背回來的一筐雞蛋,一起交給了周姨,然后去廠里辦理了公房騰退手續、交出了家的鑰匙。
她短短十八歲的人生里,從東到西,從城市到農村,從平原到深山,好像做夢似的走了很長的路。后面要怎么走,她也不知道。益州對她,或許就是個過路的地方。她想這輩子她都不會再回去了,能去的只有那大山里的寫著她戶口的永安鎮。
山里的日子過得很慢,但是基本能吃飽,有人疼,還有難得的尊重。她從益州帶回來一些書,幫她打發了很多難捱的夜晚時光。李衛國也常來借書,順便幫她干點活。一來二去的,兩人的關系也更近了。魏永敏覺得也挺好。
又過了大半年,有一天,李衛國忽然被他爹薅著去了趟縣城。回來后,李衛國要進部隊當兵的消息就傳開了。李衛國跑到魏永敏屋里,連比帶劃地告訴了她這個“天大的好消息”,然后對著一臉先懵逼后陰晴不定的魏永敏又宣布了另一條“好消息”:“我爸同意我們結婚了。走之前就娶你過門,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我會被別人勾跑啦!”魏永敏的眼里忽然就盈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