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山的婚期定了,就在今年的臘月二十五日。初六、十六也是黃道吉日,李元山卻選擇了二十五日,這樣一來忙完結婚就要過年了。
李元山自有他的顧慮,如果婚期太早,李舟山就要請假回來參加他的婚禮,然后再返回公司上班。在臨近過年時,路途擁擠不堪,李元山不想李舟山受雙倍的苦。
他計劃讓李舟山回來給他壓床,他還有些事要當面問李舟山呢。李元山在周六的上午打電話給李舟山講了婚期已定的事。
李舟山覺的二十五日稍晚了一些,當然也恭賀李元山了,同時他也不禁傷感起來,村里的同齡人就剩他一個光棍了。
一個人結了婚,很難花大把的時間和朋友攪合在一起了。李舟山的許多兒時伙伴,和他已經漸行漸遠,僅保留著禮節性寒暄。
李舟山嘆了一口氣說:“你也要結婚了,就剩我一個人了。”
李元山不無傷感說道:“沒有什么好羨慕的,她不是愛我愛的死去活來,我也不是愛她愛的死去活來,大家都到了結婚的年紀,碰巧湊到一起的,僅此而已。”
李舟山最聽不得這樣的話,心里驟然不是滋味,不知該說些什么。李元山還在電話那邊講些什么,李舟山卻神游天外了。
夢君見李舟山怔住了,她搖了搖他,李舟山才算回過神來。李舟山問李元山剛才講什么,李元山說想讓李舟山給他壓床。
李舟山自嘲自己都一大把年紀了,不適合壓床了。李元山也笑了,說:“年紀再大,不也沒結婚嗎?”
李舟山說:“好,我二十四晚上趕回去給你壓床。”
老家習俗,童子在大喜的前一晚,在新床上睡一夜,稱之為壓床。
“童子”必須未婚,一般會選與新郎同輩中,年紀較小的男孩子。李元山的同胞弟弟叫李文山,不但已婚,而且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在此情況下,一般會選符合條件的堂弟,再不濟就是鄰居家的孩子。
李元山的父母認為應該在堂弟里面選,他們認為李舟山年齡太大了,從沒見過這么大的“童子”。
但是李元山執意如此,他的父母也就無計可施。李舟山和李元山是一個“門”里的人,李舟山的爺爺的爺爺和李元山的爺爺的爺爺是親兄弟,只是經過數代分支,到了李舟山這一代,親緣關系淡薄了許多。
姜夢君聽完李舟山關于童子的解釋,不禁笑了起來:“你們兩個大男人睡在一起,會不會想做點什么?”
李舟山也笑道:“能做什么啊?”
夢君先是大笑了一會,然后用手掩著嘴說:“斷背山啊。”
李舟山聽她大笑,就猜想她說不出什么好話來,結果她竟然拿斷袍開他的玩笑。李舟山佯裝生氣的說:“還是尼采說的對,來女人這里,必須得帶鞭子。”
夢君笑道:“可是沒人讓你來啊。”
李舟山仰天長嘆的說:“我腿賤可以了吧。”
夢君笑道:“你還算有自知之明。”
李舟山說:“難道你非要這樣打擊我嗎?”
夢君笑道:“好吧,是我巴望著你來的,眼睛都望穿了,好不好?”
李舟山笑道:“愛妃之言如大漠綠洲,甚慰朕心。”
夢君笑道:“你就美吧。”
吃完中午飯,差不多下午兩點了。李舟山帶著夢君去附近的學校打羽毛球。他們走近球場,發現已經沒有空余的場地。
通常在這樣的情況下,是由夢君一個人先去試著加入一個人少的場地。對方見到是個女生,一般都會欣喜的同意,然后李舟山再過去,對方也就不好拒絕了。
這個方法是夢君想到的,李舟山先前還不同意,他認為這樣是犧牲女友的色相換取利益。但是如果不這樣,就只能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了。李舟山不想打道回府,也就默許了夢君的做法。
這次還是夢君去打前站,她對著那兩個人淺淺一笑,便得到了應允。這個方法屢試不爽,尤其是對付理工科的男生。
李舟山看了一會,覺得時機成熟了,假裝不明就里的走了過去。這時那兩個理工科男生才知道夢君是有男友的,他們的美夢落空了。
本來的單打比賽,因為李舟山的加入,自然而然的變成雙打。夢君其實挺不愿意和李舟山一起打羽毛球的,就如李舟山不愿意和她下象棋的心思是一樣的。
夢君覺得玩玩而已嘛,不要那么認真,可是李舟山打著打著就較起勁來,要和對方拼個魚死網破。
為此,李舟山的腳崴了不止一次。有時李舟山還會埋怨他的搭檔也就是夢君,這讓夢君不爽于心。
當一個人處于激奮的狀態下,很難顧及到同伴的感受。李舟山意識到自己的出言不遜之后,就刻意控制不去發作。
但是并不是每次都能做到,這就像人不能控制心跳一樣。每個人重視的點不一樣,有人覺得踢球就是玩玩。李舟山則覺得踢球就像戰爭,非爭個你死我活不可。
對待工作,李舟山又覺得混口飯吃而已,可是對于像劉翔宇這樣的技術男而言,追求的是完美無缺。
紛爭就難免了。
他們打了半個小時,夢君覺得累了,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休息。剛才的雙打,李舟山覺得實在不過癮。這時他正在和一個男生在球場上,激烈的拉鋸著。
李舟山撿球時,瞥見旁邊的另外一個男生正在和夢君有說有笑。李舟山一晃神,被對手連殺了幾個球。李舟山說累了,休息一下。
旁邊的那個男生便邀請夢君打球,他還語態溫和的指導著夢君的技術動作。李舟山看在眼里,煩在心里。
李舟山以前教夢君打球,也是很有耐心的,不知為何,現在難以容忍了呢。
人生若只如初見,想念的都是對方的好。一旦相熟了,優缺點全收入眼底,或許窺見的只剩下缺點了。
不然司馬相如也不會撇下好不容易求得的窈窕淑女,萌生棄妻納妾之意。逼得卓文君悲啼紅淚寫下《白頭吟》,傾訴衷腸方才換得司馬回心轉意。
李舟山初見夢君時,認為她的笑似寒冬暖日,熱在心頭。如今看多了,李舟山也就覺得稀松平常了。他對夢君的認識也從一斑漸到全貌。
夢君有時通情達理,有時又蠻不講理;有時溫婉可人,有時又尖酸刻薄;有時體貼入微,有時又冷冷清清。
李舟山愛她的好,就需要接受她的一切。所以,每當夢君和他置氣,他想想她的玉然天成的脖頸,就不忍心責怪于她。
打完羽毛球,李舟山問夢君和那個學生說什好笑的事。夢君高興的說那個男生把她當師妹了,以為她才大二呢。
李舟山冷然道:“他是想泡你。”
夢君被兜頭潑了盆涼水,仍舊不服氣的說:“你也把人家想的太壞了。”
李舟山說事實就是這樣。
夢君笑著問他,是不是見別人恭維她而吃醋了。
李舟山狡辯的說:“我哪有?”
夢君笑道:“都在臉上呢。”
李舟山笑道:“我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怎么可能為這點小事掛在臉上呢?”
李舟山要請夢君去大吃一頓。夢君想了想,說了一個店名。李舟山覺得這家店離這里也太遠了。
夢君解釋說有個美食節目還專門報道過這家店,一定很好吃。
夢君之所以選這個店,是因為她記得,這是李舟山請何潔如吃飯的地方,賬本有記載。
李舟山當然并不知道夢君的想法,他覺得既然她要去,就陪她去吧。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才到目的地,李舟山笑道:“吃頓飯,也太折騰了吧。”
夢君笑道:“這樣吃的才美味呢。”
夢君看著李舟山握筷子的樣子,就覺得好笑。一般人都是用四個手指來控制筷子的,而李舟山是用三個手指,無名指和小指高高的翹起來,像是蘭花指。
李舟山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夢君嘲笑了,所以并不當做一回事,他對夢君一笑,依舊如故。夢君有意為難李舟山,讓他給她夾個丸子。
李舟山的握筷子方式,不宜夾圓形的食物,夾不牢,易墜落。李舟山是很早就知道自己的這項軟肋,所以在類似公司聚餐這樣的宴席上,他都是避免吃圓形食物的。
只不過,現在是和夢君在一起,可以隨意妄為,不必擔心出丑。李舟山便給夢君夾丸子,試了幾次,都滑落了,夾不起來。夢君看著“咯咯”的笑。李舟山面不改色的用一根筷子插住丸子,遞到夢君的盤子里,用另外一根筷子把丸子捋下去。
見到這樣的場景,夢君笑的簡直不行了:“我是讓你給我夾個丸子,不是插個。”
李舟山顏色不更的說:“方式雖然不一樣,但都是為了吃到嘴里,殊途同歸。”
夢君還不忘調戲:“多謝李小姐給我夾菜。”
因為李舟山握筷子時有翹蘭花指的癥狀,所以夢君開玩笑的稱他是“李小姐”。李舟山動了動右手的無名指和小指說,吃飯時真覺得它們很多余。
夢君笑道:“你翹的比李谷一好看多了。”
吃過飯,他們又去小吃街上轉了一圈。夢君很有興致的還要逛春熙路。李舟山打了一下午羽毛球,已經困乏不堪了。
李舟山覺得女人好奇怪,打羽毛球,打十分鐘歇二十分鐘,逛街卻可以馬不停蹄。李舟山用商量的語氣說明天逛吧,他都走不動了。
夢君堅持的說:“明天你就回去了,誰陪我啊?”李舟山解釋說他是傍晚才回去,明天有一整天呢。
夢君說白天逛沒意思,他要是走不動,她愿意背著他。李舟山不想破壞夢君的興致,只好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跟著她。
在一家女裝店,夢君看上了一件衣服,穿上之后在鏡子前左晃右晃,她還問李舟山好看嗎。李舟山毫不猶豫的說好看。
“你好歹用腦子想想再說啊。”夢君望著他說道。
“看了就知道好看,根本不用想。”女店員搶著說道。
夢君笑了笑,去換衣室脫了衣服,拉著李舟山就走。李舟山說要是喜歡就買吧。夢君則回答說不好看。他們又去了化妝品店,她拿著一管口紅說道:“‘哪有姑娘不戎花,哪有少年不馳馬’。”
夢君的話出自鄭愁予的《牧羊女》,接下來就是“姑娘戴花等出嫁,少年馳馬訪親家”。李舟山笑道:“怎么,想結婚了?”
夢君似是無意的說道:“昨晚和我媽通話時她又催我了。”
夢君問李舟山哪個顏色的唇膏好看。李舟山說那個粉色的就挺好的。夢君拿著粉色的那一管口紅猶豫了幾秒,她最終換了一管鮮艷的大紅顏色。
走出店,李舟山問夢君怎么不選粉色的。夢君說不同的年紀有不同的選擇。李舟山見夢君似有傷感的神情,趕緊寬慰道:“你正青春啊,今天不是還有人說你是大二的嘛。”
夢君笑道:“你不是說他是為了泡我,才那樣說的嗎?”
李舟山說:“我是出于嫉妒才那樣說的。”
夢君笑道:“你承認了?”
李舟山抱了抱夢君,說:“夢夢,活自己的就好,不必管別人怎樣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