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呼嘯而過,我站在鐵道旁,心情終于漸漸平靜。我被選中了。數百人組成的委員會中,半數以上的人把票投給了我,授予我執行任務的權力和榮譽。我要把那顆炸彈安放在列車的入口,然后引爆它,時間選擇在午夜,站臺上沒有多少人。炸彈只有一顆,是這片苦難土地上僅存的智慧。
我被選中其實很令人意外,我加入這個計劃的理由與大多數人不同。我并不憎恨那些列車上的人,大多數人的錢都是合法賺來的;我也不憎恨那些乘上列車前往新世界的同胞們,畢竟那永遠是正確的選擇;我不像迷信的人那樣認為列車帶走了這個星球的運數。但我的確認為,這條溝通我們與這個宇宙的通道,這條通往幸福的通道,對我們是有害的。摧毀它,我們才能得到幸福與進步。
風雪在呼嘯,站臺這里更是如此。軌道從天邊延伸至這里,蔚為壯觀,至此與地面接觸,軌道也被換成了簡陋的鐵軌。旁邊隱藏的鼓風機開足了馬力據說是為了給來到這里的游人以最佳體驗。污濁的雪迎面撲來,吹得我睜不開眼睛。我把炸彈綁在鐵軌上,接好了線路。出去的時候,聽見守門的老頭在打盹。他也許是唯一的受害者吧。
軌道是在我小的時候建成的,那時我們的星球剛剛加入聯邦。權貴們上了列車,沒有人再回到這個苦寒的星球。外星的人卻發現了商機,他們看到了無窮的旅游資源,也正是因此修建了軌道。原本的政府中只剩下一群得不到工資的公務員,根本不可能制約列車的管理者,甚至得不到稅收。旅客坐在列車上審視著雪景不能帶動其他產業。死的死,走的走,政府倒臺,全員崩潰。資本家接手了政權,給予人們維護鐵路的工作。人們越來越窮,氣候卻越來越冷,大家不得不靠近鐵軌,因為那里的氣溫總是較高一些,也許是由于軌道上的各種摩擦。很少有人還會想起那里是極地,而我們原本聚居在赤道。人們嘗試自己種植耐寒作物,在一定程度上擺脫了資本家的控制,只是產量少得可憐。有個家伙說要去外面找來更抗寒的作物,大家給他籌齊了車票錢,可是他再也沒有回來。類似的故事在軌道沿線發生了一遍又一遍,野心家們剝削著善良的人們僅剩的財富。
如今這里的人們被瘋狂剝削,所受的痛苦幾乎是一種洗腦。他們已經忘記了世間還存在一種更好的生活,忘記了反抗。僅剩的反抗者們找到了那顆炸彈,只是,他們也只是循著憤怒的指引。至少我還知道過去,爸爸媽媽告訴我的過去。至于氣候為什么會變冷,他們并不打算和我說,或者說他們也不知道。在我成人的那一天,他們臥軌自殺了。枯瘦的肉體在不可理解的技術制成的金屬怪物面前仿佛齏粉。但是我們還有力量反抗,只要炸毀這條軌道……
炸毀軌道就結束了嗎?氣候會恢復原樣嗎?他們會不會回來再修一條,或是惱羞成怒到這里屠殺?我真不知道。卑微的民族不需要必然,只要一個可能性。
只是,我已經厭倦了苦難。我回到站臺。我不想再看到糟糕的未來了,就讓我完成使命去死吧。
又是一列列車從天邊駛來。假如炸彈上有東西覆蓋的話,威力應該會更大。摧毀得越嚴重,他們會來重修的概率越小。列車駛上了鐵軌,我按下了按鈕。就在那一瞬,我看到了一張臉。
他是列車上的乘客,望著窗外的午夜,無心入眠。他的眼神是那樣悲傷,不是預言了自己將死的命運,不是在憐憫我們悲慘的現狀。他的臉光滑紅潤,坐在溫暖的車廂里。可是當我與他對視時,那深邃的瞳孔就像是被壓抑住的爆炸。我知道的,那是身處苦難之人在最寂靜的時刻流露出的絕望。
什么玩意。
然后火焰就吞沒了一切。

虞樹楷
主角在設定上是女的。父母的話未必可信。第一人稱的目的就是為了隱去那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