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的雨中,一個戴著風帽的男人,獨自站在遠處,似雕塑一般。他的臉被陰影擋住,透出可愛的神秘。陰云下的晨光照不出一絲影,一切都蒙上了一層回憶的色彩。我感動極了,這樣的景象如何不能使我大喊:“是男人就把帽子摘下來啊!”
酸澀的雨水順著睫毛落進我的眼睛。我似乎是全身赤裸,又像是披著一件奇幻的衣。清風自骨髓中滲出,與粘稠的空氣交融。我在雨中確實是舒爽萬分,而那雨又在路邊作用不明的盞盞黃燈的照耀下顯出行跡。它們時而飛速上升,時而緩緩下沉。連這可愛的時間也在誘惑我移開視線嗎?有必要不要臉地再叫囂一聲了:“有種摘啊!”
他一動不動,背后的朝陽刺穿了陰云,每一絲雨都閃爍著金光,晃得我睜不開眼。可我總能捕捉到那一片彌散的金光中的黑色人影。朝陽升到了他的頭部,構成了古老壁畫的余音。美中不足的一點就是,就他?就他那個小矮個,給誰瞻仰呢?幾道自太陽飛出的流光掠過我的身旁,這些眼花繚亂的色彩瘋狂刺激著我的神經,他到底有什么好吊的?“矬*,就這?”
葉紛紛落下,一到地上便化為團團滾動的柳絮,飛蟲般旋轉著。起風了。夾雜著春天的嫩枝與新葉的雨水向我撲來,我卻驚喜地看到他面部陰影似乎被吹開了幾許。他在微笑。就是那種嘴角微揚而齷齪至極的笑容。下一刻我便被狂風刮倒,卻驚奇地發現世界連同他亦被我倒下的身體掀起。細雨沉默著,在狂風中停止下落,而是在水平面中回旋,金光在回旋中被甩盡,再一抬頭,太陽已沒入天邊的薄云,化為一輪黯淡的純白了。現在的我確實像是在仰視著他了,但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只要他不肯摘下風帽,他便將被永恒地鄙視。
大道的中央閃起一層湮滅的光,將他的身影和我的視線分隔。真正的狂風便在這序幕的下一刻。樹木如頑強的士兵一般一齊向著大道中央倒下,樹干上的傷口振著輕浮的暴力的回音。再反應過來時,震起的砂石亦與雨水一同回旋,切開了湮滅的閃光,眼前的兩層重影化為無窮,在晦暗的背景中搖曳。可是我知道,我看到,他一動不動。“真沒意思。”
最后那句嘲諷也在隨著重影一起搖曳,終于,那些昏暗的被染成了淡紅,而后獲得了色彩。這又是什么?床板、棉被、困于其中的骯臟的軀體。室友都走了啊。但是這些都騙不到我,因為我還能看到他,那可愛而固執且卑賤的人影,似乎被困于巨大的骸骨之中。我則是想要拯救他的英雄。“真wei啊,把帽子摘下來啊,去淋這雨。”仿佛預料到了什么,我不再說下去了。下一刻,他消失了。窗外下起了小雨。
揉一揉濕漉漉的眼睛。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