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云層散開了一些，已經西斜的陽光落下來，更增蕭瑟氣息。

　　事情比燕尋想象的更順利。他本打算戰術不成功，就冒著馬蹬馬鞍暴露的風險，騎馬跑的。

　　竟然真的贏了，還如此徹底。

　　其實，燕尋也知道，他們贏得有些僥幸了。

　　戰車當然不是那么不堪，畢竟，這可是用了數百年的戰爭工具！存在自然有其道理。

　　而代贊之所以敗的這么干脆，原因至少有三個。

　　一個當然是代贊的糟糕指揮；二是甲士沒有面對這種戰術的經驗；但更重要的是，代贊所部缺了一個重要部分。

　　步卒！

　　所謂的千乘之國，萬乘之國，那個乘，不只有戰車，還有步卒！

　　步卒跟戰車并不是單獨作戰，最初一乘包括一輛戰車，三十多個步卒。到春秋末期，一乘的步卒增加到七十二個。

　　戰場上，戰車沖擊敵陣，步卒則保護緩慢的戰車，同時弓箭輸出。這一點跟后世的步坦協同很像，雙方本就是一體。

　　可為了追擊燕尋，代贊并未讓步卒跟隨。

　　不然，就算完全體騎兵也很難奈何轉向迅速，又有強勁弓弩的步卒軍陣。畢竟，一直到兩千多年后，步兵軍陣也從未過時。

　　“公子！”不遠處，身上插著好幾支箭的平陽智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

　　這家伙竟然還活著。

　　“還好吧？”燕尋喊道。

　　“還好?！逼疥栔强攘藘陕?。

　　代贊并沒有往他要害射，所以這會除了失血有點多外，倒還好。

　　歇了一會，燕尋他們終于在那戰車與人堆成的墳場里，找到了代贊。被長矛穿了個透心涼，也不知道誰下的手。

　　把代贊所部的所有戰車，甲士，清點了一下，確定沒有缺漏。全部堆在一塊，正好有油料，一把火就燒了個起來。

　　“把這些都拆下來，一塊燒了。”燕尋拍拍馬匹上已經快散架的馬鞍馬蹬，說道。

　　這些超越時代的東西，不該這會出現的，這是真正的大招，燕尋現在根本發揮不出其威力。

　　在這之前，他可沒信心把代贊等人全部消滅，跑掉一個，那就是大麻煩。若不是今天實在沒轍了，他也不可能為了區區一個代贊，用出來這東西。

　　“公子，為什么要毀掉??？這樣騎著，比車駕可快多了?！北橐贿吶嘀笸?，有些不舍得。

　　臨時做的東西，就這點毛病，不耐用，還咯的慌。剛才不覺得，這會才發現，他的大腿已經讓磨的血肉模糊了。

　　“少廢話。讓人家學了去，那豈不是虧了？”燕尋瞪了他一眼。

　　又對其他人喊道：“今日之事，所有人不得外泄！尤其是這些騎具。有人問起，就說代贊等人是被燕臨所滅，知道了嗎？”

　　“唯！”眾人連忙答應道。

　　這一戰，包括平陽智，燕尋手下又重傷了八個，其中五個都是不小心墜馬的，也不知道能活下來幾個。

　　把東西都處理好，接下來，他們終于可以想辦法渡河了。

　　……

　　等找到渡船已經是第二天。河水仍然沒有消退的意思，附近也看不到什么人，眾人就忙著往船上裝東西。

　　燕尋面向北方，背對著熾熱起來的陽光，久久沒有動作。

　　他在燕國生活了十幾年，就算心理是客居，也難免多了些依賴。

　　再說了，他這么多年也確實過的不錯。

　　錦衣玉食談不上，但他起碼衣食無憂，在這個文明剛剛萌發不久的時代，這已經很幸運了。

　　回憶過往，他才驚訝的發現，自己在這存下了太多的美好回憶。很多經歷，很多朋友。

　　就像他身后那些憨憨，如果換作自己，之前那情況早半路跑了，把他綁了送回臨易也有可能。

　　結果呢，平陽智他們沒一個離開的，連動搖的都沒有。而原因，僅僅是在燕尋看來很飄渺，在他們看來卻重如泰山的知遇之恩。

　　即將開船的時候，看燕尋還站在那，躺在船上的平陽智抬起頭，喊道：“公子，取些土吧！到了別國，也好解思鄉之苦。”

　　燕尋卻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取什么土？又不是不回來了?！?p>　　又看了眼臨易的方向，他轉身大步踏上了船。

　　平陽智有些吃力的半坐起來，有些激動的道：“公子之意，可是要效仿齊桓晉文之事？”

　　“齊桓晉文？……也許吧。”

　　燕尋很不雅的萁坐在船尾，看著遠去的岸邊，突然大喊道：“我當搏擊風浪，不出三年，必重回燕國?！?p>　　……

　　五天后，晉國邯鄲城外。

　　大路上，燕尋他們剛剛從邯鄲城離開，繼續往西去。

　　離開臨易的時候，燕尋他們隨身帶的有黃金，所以來了晉國，倒也不擔心沒錢。

　　在邯鄲停了半日，大家全都換了個打扮，燕尋穿上了元端，其他人都著深衣。

　　車駕也換了，燕尋乘文車，其他人換成了更大的輅車，拉著傷員。

　　這么一個車隊，任誰看都是貴族出游，沿途會少很多麻煩。

　　“這晉國，不愧為大國啊。”躺在寬闊的輅車上，渾身裹布的平陽智忍不住說道。

　　這是他的故國，此刻舊地重游，倒不由得感慨起來。

　　“確是大國?！毖鄬た粗秸穆访?，也說道。

　　只這路面，就比燕國的好了許多，這就是基建水平體現的國力。雖然晉國霸業已經衰落，但這底子也著實厚的很。

　　這時，前方突然有一輛驛車疾馳過來了，車上的人站著喊道：“捷報！執政率軍覆滅了仇由，捷報！……”

　　燕尋他們往一旁讓開了路，讓那驛車過去。

　　晉國執政，如今正是智氏的智瑤。而仇由，則是一個狄人小國，整個國家都在太行山中，夾在晉國與中山國之間。

　　燕尋對仇由國也有了解，倒不是看史書，而是從成語學來的。

　　斬岸堙溪！

　　這一刻，歷史與現實完美的重疊到了一塊。

　　晉國執政智瑤想攻打仇由，可仇由雖小，卻易守難攻，一路還全是山林溪流，連路都沒有。

　　智瑤就派人去找仇由國國君，說是要送他一個青銅巨鐘。

　　只是這座大鐘太大了，要把兩輛大車并排才能裝載起運，前往仇由國的道路自然不能用。

　　聽說晉國要送巨鐘，仇由國君大喜過望，立刻讓人斬岸堙溪，要現修一條大道來迎納大鐘。

　　結果這邊路剛修好，晉國的戰車順著那路就直撲過去，一舉滅了仇由。

　　這就是斬岸堙溪！

　　聽到這消息，路人們倒是一副淡然態度。這樣的滅國之戰，并不算稀奇，就連周天子分封的那七十一國，如今還剩幾個？

　　隨著各國征戰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慘烈，小國消亡只是大勢所趨而已。